忽然,薑阿傻腦袋深處鑽出一股尖銳的刺痛,無數的閃爍著白光的片段如同船舷外的海潮般奔湧而來,一會兒看見了陌生繁華的街道,金碧輝煌的府門,裏麵的每個人都是衣著華貴,但是每個人都匆匆忙忙從他身旁走過,無人為他逗留,一會兒又變成滾滾硝煙的戈壁,把酒無言的軍營月下,然後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所有的畫麵和聲音都像放花燈那般移動起來……他雙手抱住頭蹲在地上,頭暈目眩,疼痛到幾欲爆炸,心底漫上一股絕望,他不喜歡……不想要這些記憶……誰能來救救他……

直到他的耳畔傳來女人著急的呼喚,薑阿傻幾近破散的神智才慢慢被塞回腦袋裏。

那是他熟悉的聲音,有點倨傲,又很嬌俏,不斷的呼喚他的名字,阿傻,阿傻,他聽出語氣裏的著急,心裏竟然有些許的高興,還是有人為他逗留的,他的神女不就回來救他了嗎?

薑阿傻徹底緩過勁來,是一刻鍾後。

薑芍藥眼眶印著與遠處自海裏升起的朝陽一樣的紅潤,一撮撮檢查他腦袋上的頭發,拚命看裏麵是不是有哪裏受傷了,確認他沒砸傷腦袋後,她才真正鬆了口氣,她後悔地說道,“早知道我就不帶你登上這艘破商船了,我們走陸路去揚州或許就不會遇見這麼多破事兒了。”

薑阿傻雙眸很黑,認真地看著她,“其實也有好事,這艘商船上留下了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到死都會記住的回憶。”

他指的是兩人坦誠的擁抱和接吻的夜晚。

“如果改走陸路的話,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薑阿傻耳朵有點紅,卻很堅定,“而且你暈馬車,顛一路到揚州肯定極為不適。”

被他這麼一說,薑芍藥心裏也不遺憾了,就算到揚州以後,兩人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緣分交際,這也是她會放在心裏一輩子的回憶。

薑芍藥搓了把臉,再度振作起來,去檢查曆家旭的屍體。

距離那根橫木墜下隻是過去一刻鍾,但是曆家旭的屍體已經涼了,且捏過他肩側皮肉,恢複極為緩慢,上半身有屍僵現象,胳膊出現了些許屍斑,如此一來,便直接可以推斷出他的死亡時間超過半個時辰了。

薑芍藥頓時懊惱道,“阿傻,我們白挨那條橫木撞了,當時我喚他,他沒反應時,我就應該意識到他已經死了,不該火急火燎來救的。”

薑阿傻蹲在她身旁,瞥了她一眼,沒有應她,他知道這樣的事情再來十次、百次她都會義無反顧去救人的,因為她內心深處就是一個善良勇敢的姑娘。

接下來,薑芍藥小心翼翼地扯開罩在曆家旭頭上的黑布罩,他的頭骨碎裂,臉部幾乎被砸成一團肉泥,眼球流出不知所蹤,留下凹陷的空洞,脖頸的皮肉裂開,深可見骨,但得益於脖頸的骨頭堅硬,沒有完全斷開,倒是留了他一個全屍。

縱使薑芍藥已經在心裏做好準備,可是看著她還是忍不住幹嘔了幾聲。

她輕輕褪去曆家旭的長布衫,在他身後找到了致命傷,刀口尖銳,一刀貫穿胸腔。

他的雙手雖然被反捆,但是揭開麻繩後並沒有發現有掙紮過的痕跡,所以他是死後被擺成了妲己行刑前的模樣受刑的。

那根橫木模仿的是劊子手落下的鍘刀,因為掛在高處,所以風稍微吹一下,橫木就會偏斜幾寸之微,因此沒能準確的落在曆家旭的脖頸上。

薑芍藥翻找他的長布衫,還在袖袋裏找出三張紙條,上麵字跡娟秀,分別寫著:醜時半至走道外,殺紂王;寅時至甲板恭房內,殺比幹;卯時至船尾柱,殺申公豹。

周遭甲板上有拖拽的血跡,兩人逆著拖拽的方向走,最終抵達了案發現場:炊房。

炊房裏血腥氣濃,染血的刀刃大咧咧地擺在灶台上,凶手甚至沒有銷毀證據的打算。

薑芍藥把現有的線索連成線,“曆家旭依據凶手的指示,卯時前就來了後甲板,因為這附近沒有遮蔽物,他就躲到近處的炊房裏,想要偷襲稍晚時會經過此地去船尾柱的曆信。

曆家旭有點小聰明,卻抵不過凶手比他更善於揣摩人心,他早就在炊房裏舉刀等著曆家旭了。

雖然曆家旭的臉被橫木砸爛了,但是按照刀口從前往後插的方向,凶手是一手持刀正麵行凶,一手捂住他嘴,不然他發出呼救,很利落的殺掉了他,然後才執行妲己行刑的懲罰。

如此來看,曆家旭才是實打實的妲己,妲己受的是斬首示眾,《預告殺人》的第四話戲裏,我們就是那個‘眾’。而楊小雋隻是墜海而已,這樣模仿妲己的死法未免有些粗糙和隨便了。“

“隻是凶手有擒拿曆家旭的力氣,看著也不像是女人啊……但是留在紙條上秀氣的字跡,卻怎麼看都是女人寫的啊……“薑芍藥對一會兒雌一會兒雄、一會兒少年一會兒男人的凶手感到抓狂。

薑阿傻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她的困惑,隻撓了撓頭道,“芍藥,我想去看一下凶手布置橫木落下的機關。”

於是兩人又回到船尾柱旁。

薑阿傻扛起那根橫木放在兩肩之間感受它的重量,“這條實沉的橫木至少有兩百來斤重。”

薑阿傻放下橫木,徐徐道,“我們之前從未在甲板層上看見過這條橫木,而且這條橫木少說有我五十個手掌長,比我們客房由低處至高處的斜對角之間的距離還要長許多,商船上的樓房布局一目了然,因此也不可能是提前藏在甲板層或者上層的客房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