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是半載以後,曆家晴盤算好賬目,當真決定帶著整個曆家班北遷揚州發展。

籌備北遷皮影戲團需要馬匹和馬車運載團員和皮影戲團的各種器具和住處一些具有珍貴回憶的物件,於是曆家晴把這件事交給了當時還叫做厲民浩的古至誠來做。

曆家晴十分看重厲民浩,隱隱有要將其培養為接班人的架勢。

那一日,曆家晴又在外出時撿到一個奄奄一息的流浪兒。

他瘦柴幹癟,滿目汙糟,不知男女,擦幹淨身子後才知道是個男孩。

但這個男孩卻說自己想當女孩。

對此曆家班有些哥哥們是笑話過他的,不過他們都被曆家晴訓斥了一番,曆家晴同那個孩子說,“天道規定了人身體的雌雄,卻沒有規定人心中的陰陽。在曆家班這裏,一切都是隨心的,你想當女孩,那你便是女孩,叫你曆曉娟如何?”

厲曉娟不愛說話,點了點頭,就跑去跟幾個前院姑娘玩了。

他想編姑娘編的辮子,曆家晴便幫他編,他想穿襦裙,院子裏便有年長的姐姐給他買來穿上。

大夥都很疼他。

許是做好事的人都有好報,曆家班的好報是得了曆小娟這個寶貝,曆家晴頭一回帶他去看《封神榜》的排演時,他就對妲己展露出了濃烈的興趣,“厲團長,我想做妲己!”

妲己可是《封神榜》中最重要的幾個角色之一,曆家晴可不會輕易應允,她對曆曉娟說,“你想做妲己,得做到曆家班裏最出色,我才能讓你操縱她的皮影人。”

與此同時,曆家班終於到了起程去揚州之時,眾人神采奕奕,無人知曉他們的人生已經到了夢醒時分。

意外出在半途停在穿過春日樹林的無人鄉道安眠的夜晚,那日大夥一起飲了酒。

厲民浩連日來操勞過度,睡得很沉,翌日醒來曆家晴就不見了。

大夥找了她三天三夜,才在樹林深處的一個洞穴中找到了……她的屍體。

曆家晴光裸著身子,大片大片的烏黑青紫和紅痕,下半身全是血,毫無知覺的躺在土地上,早已咽氣,屍體都臭了。

她被人侵|犯了。

厲民浩連忙讓所有男團員回避,他褪去自己的衣物,將她帶出去,一行決定這回桃花縣報案。

自那之後,厲民浩沒敢閡過眼睡覺,他把曆家晴之死的罪過攬在了自己身上,日日以淚洗麵。

曆家班裏其它團員也意誌消沉,滿懷恨意,沒人敢再提去揚州發展一事,全部人都指望著官兵能為他們做主,將殺害厲團長的凶手逮捕歸案,以命抵命。

厲民浩率領餘下的團員抵達桃花縣,於晃神之際,他恍若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光著腳風餐露宿的日子,冬天饑寒交迫,他縮在街角快要餓死了,人來人往,卻沒有人為他停留,直到有一個姑娘遞了一碗水給他,她說,“這麼小的孩子不應該獨自在外麵流浪,我給你一個家吧。”

厲民浩被她帶去了大雜院,那裏的孩子都是流浪兒,他並不孤獨了。

後來,他得知這個姑娘叫厲家晴,她以前也是一個流浪兒。

這個大雜院叫曆家班,隻要你進來,你就姓厲了,而姓厲的孩子,往後餘生都是一家人。

厲民浩這個名字是曆家晴和曆師公一塊兒幫他取的,他一直都不識字,不知道‘民’和‘浩’字怎麼寫,是什麼意思,可是他很喜歡自己的名字,也很喜歡姓厲,在外麵逢人就說,自己叫厲民浩。

他不像她那樣勤奮,也不像她那樣對皮影戲充滿熱忱和靈感,他隻是她手底下一個普通的信徒,追隨她是他畢生的使命,她去了,那他理應跟著她走,因為他想要守護……並且照顧她。

可是在此之前,給她報仇是他必須要完成的事。

厲民浩到桃花縣縣衙報案時,曆家晴的屍體都已經腐敗了,認不清人臉了。

那時候,接見他們的是張繼安,草草的問了幾個問題就把他們打發走了。

厲民浩回到舊時居住的住宅,原本單薄的身形瘦的如同紙片,風一吹好像就要倒下,他倒下生了一場惡疾,團員們到處請郎中來看,沒人知道他生了什麼病,但是躺了半月後,他又再度坐起來了。

因為在小小的桃花縣裏,曆家班的團員居然看見了另一個打著曆家班旗號的皮影戲團在演他們編排的《封神榜》的劇本,不僅如此,他們還看到了幾張以曆家旭為首的熟悉的臉孔。

有人想要衝去質問曆家旭為何要剽竊曆師公和曆家晴的心血,卻被厲民浩攔下了。

厲民浩先把餘下的人勸回了大院,自己留下來聽了幾場他們演的皮影戲。

不知是遭受打擊和病苦的厲民浩容貌改變太大,還是這幾年曆家旭他們活的太好,貴人多忘事,他們沒有認出厲民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