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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桃花縣厲民浩製定了一套詳細的複仇計劃。

他負責帶大一些的孩子去碼頭做幫工掙錢,小一些的孩子由曆曉娟帶著去曆家旭的皮影戲台旁亂晃,一個臨時組建出來的皮影戲團,想要長久的發展下去勢必會招新,他沒有證明曆家晴死於他們手下的證據,隻能先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才能有機會得知真相。

最初幾年,曆曉娟化名楊小雋,放棄了少女的模樣,重新做回小子,呆在冒牌的曆家班裏學習操縱妲己的皮影人和唱陳詞。

曆家旭和曆呈貢他們的嘴巴都閉的很緊,他沒有所獲,反倒是陰差陽錯獲得了走到幕布後真正的抓起細木杆操縱皮影人的機會,唱起妲己的陳詞來。

他就像當年的曆家晴一樣,打從心底裏愛上了《封神榜》的皮影戲,也愛上了妲己這個角色。

因為曆家旭和曆呈貢他們是抄襲仿製的《封神榜》劇本,甚至連道具都隻會模仿真正的曆家班所用的道具製作而成,本身不具備任何的創造能力,所以他們隻能反複的演出《封神榜》的皮影戲。

其它皮影戲團見他們生意好,也有樣學樣,照葫蘆畫瓢抄了個大概,也打著《封神榜》的旗號演起皮影戲來。

在同一個地方呆久了,看客們的熱情便退卻了,曆家旭的皮影戲生意每況愈下,看客流失,熱情消退,再也賣不動了。

曆家旭心裏著急,卻也拿不出新的劇本吸引看客們。

曆信就提議說,“家旭,做人不要那麼死板,我們在一個地方賺不到錢了,可以換個地方演《封神榜》,賺不動了,就再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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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厲民浩做事踏實勤懇,得老船長賞識,賺得也不少,夠養活一大家子人,他甚至盤下了一條商船,帶著手下一起做運貨生意。

拋開曆家班的厲民浩這個身份,他在商船上給自己起了一個新的名字,古至誠,他也有了新的身份,一艘往來周朝版圖的商船船長。

商船在海上到處漂泊,隻在渡口偶爾停留,一批商客下船後就會迎來一批新的商客上船,厲民浩說不上來自己喜不喜歡這樣的生活,隻是覺得這種奔波的日子很合適他,隻要商船還在海上,他就隻是還沒有回家,而不是沒有家了。

白日的時候,他們各自忙碌,好像忘記了曆家晴的慘死和《封神榜》皮影戲被“盜走”而烙印在心裏的疤,可是每每到了夜裏,啟明星懸在空中時,曆家晴和曆師公就會出現在他們的夢裏,告誡他們不能忘記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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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曆家旭很快就采納了曆信的提議,準備集體遷去客家鎮演《封神榜》的皮影戲後,那是桃花縣附近鎮民最多的小鎮。

如此一個一個小鎮的飄蕩,楊小雋在客家鎮演完皮影戲了,又跟著大夥收拾道具要去下一個地方演皮影戲。

夜裏他又想起曆家晴,睜眼無眠,爬起來想去炊房飲口水喝,無意窺見曆家旭和其他三個人在後院飲酒。

曆如禮喝得滿麵通紅,高聲道,“旭哥,《封神榜》的皮影戲當真是讓我們賺得盆滿缽滿,有錢了,這日子就是過得這他媽爽啊,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了,什麼時候心氣不順了,還能抓幾個剛進團的小孩踢兩腳,罵一頓,要是我們早點弄死曆家威和曆家晴這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們還能提早好幾年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楊小雋佇下腳步,將身子縮進遊廊的柱子後麵聽他們繼續交談。

曆家旭暢懷地笑道,“早就跟你們說過,跟著大哥混,就有肉吃。”

濃烈的酒水迷醉了人的腦袋,一些平時壓抑在深處的秘密變成炫耀的談資,悉數被曆家旭宣揚出來,“曆家威這個老不死的東西,還他媽不想把《封神榜》傳給老子。這世道哪家門戶的家財不是傳男不傳女?他倒好,一心向著曆家晴,活該被我喂藥喂死!”

旁人自是一片附和,吹捧曆家旭手腕剛強,行事果斷。

楊小雋的臉煞得白了,他屏著吸,不敢發出絲毫動靜。

又聽曆家旭猥瑣地嘿嘿笑道,“至於那個曆家晴,我一開始還想大發慈悲放過她,娶她來當大老婆生孩子用,這樣我犯不著再殺人了,到時候《封神榜》的劇本自然落到我手裏,還有曆家班那些為角色訓練了很久的團員,之後還能奴役她繼續寫其它的劇本,我坐享其成即可,偏偏那女人還不領情。

但她不領情又有什麼用呢?最後還不是落到了我手裏,那女人身段真是軟啊,叫起來比青樓的妓|子都騷,你們不都輪流享用過了嗎?“

“那場景,多美妙啊,光是想到這會兒我都要硬了。”

曆信紅著臉起身道,“提起這事兒,我憋的慌,先去打一管,你們繼續喝。”

男人們在月色下爆笑,楊小雋後背倚在柱子處,整個人脫力地蹲下,手握成拳死死的堵住自己的嘴巴,淚珠一顆一顆湧了出來,滴在膝蓋和周圍的土地上。

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曆師公、曆團長還有和他們朝夕生活在一起的曆家班團員……明明都是因為有曆師公他們才不會在外麵流浪的……

曆家晴死前該有多絕望啊……

莫約半個時辰後,酒終人散,曆家旭喝了口茶醒神,似是找回一些神智,謹慎地掃了一圈周圍,頗為不耐地罵了句,“媽的,一喝酒嘴就沒把門了,你們幾個也不提醒我一下,要是給別人聽去了,麻煩就大了。”

曆信沒有醒酒,渾身都站不直地倚在曆家旭身上,“旭哥,你這麼厲害,別人知道了也不敢往外說,反正都殺過人了,殺一個也是殺,殺多幾個也是殺,把他們的嘴巴永遠封起來就好咯……”

這幫男人走後,楊小雋又等了一刻鍾,確定他們不敢沿路折返,才敢從遊廊處走出來,他心跳的飛快,掌心裏全是汗。

他明天就要去臨近的青桃縣了,不知何時回來,必須今天就把他們酒後吐出的真言告之厲民浩。

於是楊小雋拉開前院木門跑了出去,奔跑在滿是夜霧的街道上,他氣喘籲籲地來到渡口,那裏隻有幾艘夜裏休息的漁船,根本沒有商船停靠。

楊小雋適才反應過來,厲民浩常年在大海上跑船,不是什麼時候到渡口都能找到他的。

而他一個生的女相的孩子,半夜跑出來實在是太過衝動,渡口離他居住的雜院相隔五六裏路,冷靜下來的楊小雋反而不敢再隨意亂走動,他找了一處隱秘的地方呆著,擔驚受怕至清晨天蒙蒙亮後才起身,準備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