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薑芍藥親自給他喂水喂藥,用濕布巾來回擦拭額頭眼臉和手腳,忙活完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薑芍藥同醫師確定了薑阿傻傷情穩定,不會有生命之危後,適才從安置他的房間裏出來。
過道上,一襲蟒袍的周培川眼神落在她身上,顯然是已經等她多時了。
周培川攔住薑芍藥去路,向她打聽道,“你方才說你的同伴叫什麼名字?”
薑芍藥愣了一下,反問他,“他叫薑阿傻。你認識他嗎?”
周培川答道,“薑姑娘,我不認識薑阿傻,但你這同伴與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是一模一樣。他叫劉疆,你認識他嗎?”
薑芍藥看著他,終於想起她是在哪裏見過這樣的打扮:是在初見薑阿傻的官道上。那時他也是頭戴無翅黑紗帽,一襲蟒服,腰纏白玉綬帶,神情倨傲地坐在駿馬上,好生瞧不起她,相較之下,周培川著實要禮貌客氣得多,隻是兩人身上的那股矜貴疏離仍是一致的。
薑芍藥從周培川的一身行頭、南鎮撫史的官職以及他所處的這艘錦衣衛回京的官船這三件事確定了他的確和薑阿傻相識,也隱約判斷出了薑阿傻的身份:周培川願意在正午海上的烈日暴曬中花一個時辰等她出來,隻為向她打聽薑阿傻的身份,那薑阿傻的官職勢必在他之上,並且對他是很重要的人,把薑阿傻交給他帶回京城,應當是可靠的。
而劉疆,還出現在那個為了妻子殺人、墜樓而亡、從塞北戰場歸來的張誠儒口中,他喚劉疆作劉將軍。
薑芍藥一向聰穎,隻稍一想便將劉疆這個人的生平和官職摸了個七七八八,她默了默,低垂下眼眸,收緊垂在身旁的手。
她不難猜測出他是一個厲害人物,卻不想他遠比他猜想的還要厲害。
她輕聲道,“我不認識劉疆。”
“但我的同伴他其實失憶了……他在由西南北上途中經過雲山鎮鎮郊的官道被山石砸失憶的,被我撿回家裏養了一段時間,我也不知道他真名是什麼,便給他取了‘薑阿傻’這個名字,他自己也是(被迫)同意的。我此行從桃花縣搭乘商船去揚州就是準備將他交給揚州知府衙門,讓他回到屬於他的地方,隻是半路出了差錯,流落海島,耽擱了行程,還險些有去無回,到底是命大碰見了你們。”
錦衣衛此行確實從西南來,要歸京。
周培川聽完後,確定薑阿傻和劉疆為同一人,隻是他仍有困惑,“劉疆武功精湛,怎麼會躲不過山石,以至於被砸失憶?”
薑芍藥撓了撓頭,眼神閃爍,隻簡要地說了他在官道上為了救人跳下山崖,恰好被滾落的山石砸暈一事給周培川聽,並未過多提及其它事情,畢竟說起這事,她也不是那麼光彩,又是想高價訛他一筆錢,又是在他保護她被砸暈後丟棄了他,最後還是被他纏上了,才不得已把人領回家裏養著。
周培川顯然是來了興趣,淡笑地看著薑芍藥,想要聽她講更多他失憶後的窘事,“然後呢?”
薑芍藥同他商量道,“周大人,我肚子著實是餓癟了,我們能不能邊用膳邊聊?”
周培川差人在前甲板的烏篷裏備好夥食和酒水,一手托著下巴,看薑芍藥狼吞虎咽的進食,待到她有七分飽後,才繼續說道,“薑阿傻這個名字裏有一個傻字,他失憶後肯定做了不少傻事,你趕緊給我講講,日後方便我時不時在他麵前提幾嘴,打擊嘲笑他。他這人最是孤傲,到時候臉色一定很好看。”
薑芍藥夾生魚片的木筷一頓,忽然覺得周培川這人心思挺深,他招待她用膳,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就要兌換這頓飯的好處了,按理說,薑芍藥是要識趣些,給他講講薑阿傻失憶期間做出的各種傻事的,他怕黑不敢一個人睡還要她給他唱撫兒歌,會在被她欺負後還乖乖喊她作爹,會因為吃醋非要跟厲民浩比身材脫衣服,就算被她嫌棄還要在她身旁到處晃,她煩都要煩死他了,可是她卻不想跟周培川分享薑阿傻的秘密,於她而言,薑阿傻是薑阿傻,劉疆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周培川不能夠用嘲笑薑阿傻的方式去打擊劉疆,薑阿傻隻能給她一個人欺負。
於是薑芍藥撂下木筷,用茶水清了口道,“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他失憶之後沒有做過什麼傻事,倒是幫我們雲山鎮破獲了一樁共同殺人案,還去桃花鎮幫鄭縣長破獲了一樁錯時殺人案,大家都挺喜歡他的。至於他名字裏帶傻字,是因為我們鄉下取名有個賤名好養活的風俗,您別多想。”
周培川眉尾微挑,笑著打量薑芍藥,像是在觀察她的神情,借此琢磨出她講出這番話的真假,半晌,他輕輕一笑,取了兩個上好的白瓷杯,往裏添滿清酒,自酌一杯後,將另一杯遞給她道,“薑姑娘,你這麼護著他,該不會是喜歡上劉疆了吧?”
“……”這個周培川怎麼回事啊,簡直和那個劉疆說話是半斤八兩,兩人絕配頂配天仙配。
被說中心事,薑芍藥低頭將清酒飲盡,搖頭道,“我不喜歡劉疆。”
她喜歡的隻是薑阿傻。
用完膳後,薑芍藥泛起困乏。
周培川帶她去了甲板上第三層的客房,“我們船上隻有男人,沒有女人,你歇息前還是記得落好插銷。不過你也無需太擔心,錦衣衛紀律嚴明,我也住這一層,有事你大喊一聲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