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官船離京南下波斯的行程並不順利,海上要麼吹逆風,要麼下暴雨,官船行駛緩慢耽擱了不少時間。
劉疆算著日子,要提早兩月回京祭拜生母,於是他在與新繼任的波斯皇帝密談,完成主要任務後,就單獨馳馬回京了,剩下將波斯首飾裝船和運輸一事,就交給了周培川來做。
按說他應當是走的陸路,不想這一夢醒來,竟是又回到了錦衣衛的官船上,就好像是他沒有馳馬經過那條山腰上窄窄的官道,沒有遇見那個企圖訛詐他錢財的雲山鎮捕快一樣,反而是選擇與其他錦衣衛一道乘官船,按部就班處在回京的水路上。
在他猶疑自己的經曆究竟是夢還是真實時,周培川給了他答案。
周培川得知他醒後,第一時間前來慰問,他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徐徐道,“哎呦,薑阿傻,你醒啦。”
“……”看來夢裏一切屬實。
劉疆麵不改色,眼眸微微眯起,落在不懷好意的周培川,“薑阿傻是誰?你腦子被按進海水裏泡發了,連我都不認得了?”
周培川似笑非笑,目光從上到下再從下往上掃了劉疆兩回,一切盡在不言中,薑阿傻就是他眼前這位可人兒呐。
可劉疆到底是劉疆,城府老辣,沒讓周培川瞧出一點兒破綻來,周培川觀察了他幾日,見他完全就是失憶前那副惹人厭煩的模樣,一時心裏也沒底,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忘記自己變成傻子的記憶了,兼之薑芍藥也沒有透露太多關於薑阿傻的事,他能夠借以試探的事情並不多,於是周培川隻得就此作罷。
之後數日,劉疆沒有展露出異樣,偶爾閑暇了就去舷牆旁釣魚,一釣便是大半日,他釣魚技術了得,總是收獲滿滿,但他不殺魚,每逢釣魚結束時,他又會把魚都放回海裏。
夜裏他會和眾人一起飲酒賞月,周培川問他為什麼要把釣上來的魚放生了,以往他可不是這樣的性子,劉疆隨意將白瓷杯中的清酒飲盡,說,“這不是這些年手裏沾的人命太多,得開始做點做好事了嗎?”
雖說替帝王辦事除的多是危害百姓之人,但到底沾到手裏的也是血,周培川慣來惜命,對劉疆所言深以為意,帶著全官船的錦衣衛有樣學樣,恨不得回京後半程一直吃素喝露水。
在官船駛過滄州時,劉疆忽然下令要官船暫靠滄州渡口。
滄州是周朝重要的戰略要塞,錦衣衛去年才除去上一任與胡人暗通曲款、吃裏扒外的滄州太守,新任滄州太守也才走馬上任不過幾月,周培川以為劉疆此舉有深意,私底下找到他,低聲問,“我許久沒見我的霜意了,擔憂她在那深宮裏遭人欺負,著實是想快些回京去看她。
您這又是因何事要在滄州停泊,可是新任滄州太守又出問題了?”
劉疆看了周培川一眼,沒有理會他,招來手底下辦事牢靠的韋定遠,“你下揚州知府一趟,調查一下數年前有一起桃花縣曆家晴慘死一案,把其中處理過這樁案子、辦事不力的官員八品以下全部革除,八品以上的名單送到我手裏,我親自處理他們。”
韋定遠領命下了官船。
周培川撓頭,覺得這家夥行事怪異,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桃花縣的事兒他也要插手去管,他壓根兒沒去過桃花縣,如此行事未免太過霸道。
不對,劉疆要調查的案件是桃花縣曆家晴慘死一案,劉疆沒去過桃花縣,但是薑阿傻在桃花縣呆過啊!周培川一拍腦袋,嘿嘿笑了出來,跟在麵無表情的劉疆身旁,“劉大人,敢情您什麼都記得呐,您裝這麼久累不累啊?”
劉疆對此不予理會,整日所思所想隻有情愛,不是他的本性,革除光吃糧餉不辦事的官員,本來就是錦衣衛的職責。
周培川卻越發來勁了,跟屁蟲一樣跟著劉疆,“那你記不記得薑芍藥?你可是那姑娘拚了命把官船攔住才撿回一條命的哦。”
劉疆語氣淡淡,“不記得。”
周培川心裏呸一聲,你不記得個鬼,我看你記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其實那姑娘生得當真是挺好看的,明眸皓齒,笑起來臉頰還有兩個小梨渦,最可愛的是她想事情的時候圓圓的眼兒還會轉悠,埋頭嘀嘀咕咕,在船上時她每日都會去你房間看你呢,不過她也是奇怪,說到揚州下船,就真在揚州下船了,我讓韋副千戶在渡口等了她一會兒,以防她反悔,結果直到她消失在韋副千戶的視線裏,她都沒回頭瞧過一眼,一點兒都不留戀你。”
劉疆神色漸冷,“我倒是覺得她一點都不怎麼樣。一個不入流的鄉野捕快,哪裏配得上我劉疆?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媚眼不會拋,不會給我捏肩捶背,也不會嬌滴滴地說‘哥哥你真俊’,性格潑辣,喜用武力,卻又外強中幹,總是哭哭啼啼,人還貪財又摳門,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個值得我喜歡的地方。”
劉疆這火氣來的莫名奇怪,周培川終於頓住腳步,遺憾地搖了搖頭道,“阿疆,我隻是希望你不用過得那麼孤獨。”
劉疆頭也不回,“鹹吃蘿卜淡操心。你那府邸裏收了一後院的姬妾也沒見你活得有多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