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母女倆達成共識,牛壯壯完成了周培川交待的任務,懸著的一顆心落地,安心在薑芝芝家裏休整了一夜。
與之相反的是薑芝芝,她前半夜無眠,後半夜索性爬起來忙活了,先是把炊房的柴火升起來,和麵做了許多燒餅,然後又回到房裏把翻出剛裁好的新衣裳,一些自己的私房錢,全部收拾進包袱裏。
天剛蒙蒙亮時,薑芍藥也從寢間裏走了出來,她看到在後院淨臉的薑芝芝,小跑著過去抱住她,甕聲甕氣道,“娘,我一整晚都沒睡好,我覺得我去京城以後,肯定會很想你。”
薑芝芝推開她,“我看你和薑堰那個沒良心的老東西一樣,繁華熱鬧入眼後,哪裏還瞧得起我這個鄉下老婦人哦,指不定就呆在京城不願意回來了。”
薑芍藥又跟在薑芝芝身後,粘著她說,“娘親,你是鄉下老婦人,我就是鄉下小姑娘,龍生龍鳳生鳳鄉下人生鄉下人,我瞧不起你就是瞧不起我自己,你放心吧,全天下我最愛你了。”
薑芝芝被她逗得揚起嘴角,麵上卻仍是嫌棄道,“你礙著我幹活了,站一邊兒去。”
太陽升起,三人一道在飯桌上用了早膳,很快便到了啟程的時候。
薑芝芝把薑芍藥拉到一隅,把包袱搭在她肩上,還拜托了她一件事,“芍藥,你到京城以後,幫我找一下薑堰,看看他到底是死在塞北了,還是領了功勳拋棄我們母女在京城另娶過好日子去了。”
“知道啦。”薑芍藥應下後,薑芝芝又一路從武岩村送兩人去了桃花縣。
母女分別不過一刻,薑芍藥忍不住掉眼淚,忽然就扭頭追回已經走出一段路程的薑芝芝,大喊道,“娘,我愛你!”
牛壯壯怕薑芍藥反悔,小心翼翼地全程如石墩佇在一旁不敢說話,等薑芍藥和薑芝芝相互安慰、懺悔自己對對方太摳門、囑咐完,真正的分別後,才適時給薑芍藥遞上自己的帕巾,提議走水路上京,耗時較短,奈何薑芍藥已經對大海有陰影了,堅決抵觸,寧願一路乘馬車顛簸過去,兩人最後選擇搭載鏢局的車隊一道進京,耗時三月,在路上度過了後半個秋日和大半個冬日,抵達京城是深冬時節。
雪花從湛藍的天幕上淅淅瀝瀝落下,天子腳下,城牆威儀高聳,街道寬闊敞亮,居然還是是鋪列了岩磚的,車馬來往,人們衣著華貴鮮豔,全然不似雲山鎮,便是連揚州也遠不及京城繁華。
牛壯壯與鏢局打了聲招呼,讓車隊經過南鎮撫史衙門時勒停車馬,他收拾好行囊跳下馬車,衙門兩旁身著飛魚服的小旗見到他,上前寒暄了幾句,然後又立直身子,繼續在衙門兩旁站崗。
薑芍藥雙腳落地時,對於遠赴京城做女力士一事終於有了實感,京城蕃昌卻也陌生,難免叫她心中生出幾分忐忑。
牛壯壯帶著薑芍藥一路穿過前三進院子,到第四進院子處,熟門熟路將她引進周培川常呆的書房。
木門吱吖敞開,周培川正與韋副千戶盤坐在軟榻上下棋,聽見響聲,他抬眸就瞧見薑芍藥,沒有流露出詫異,而是自來熟道,“薑姑娘,你穿得未免太過單薄,京城入冬後天寒地凍的,你可別得了傷寒。”
他說完,招來侍女,不知從哪裏弄來一件長裘給她披上。
與此同時,一個冷麵嚴肅的女人也被招進雅間裏。
周培川介紹道,“薑姑娘,這位是王錦瑟,正六品的王百戶,京城所有的女力士都隸屬她麾下,你以後就歸她管了。整個京城統共新招了五百名女力士,已經經過劉疆安排分別分配在南鎮撫史衙門、北鎮撫史衙門、京南軍營和京北軍營四處,你是其中分配至我南鎮撫史衙門的一百二十五名女力士之一,你們之後會一同吃住、訓練、執勤和出任務,你若是遇著什麼問題了,就找她,她解決不了,你就來找我,周哥哥給你走後門。”
薑芍藥:“……”
薑芍藥看著周培川含笑的神情,他好像對待什麼事情都是淡淡的、並不放在心上,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隨口一說,還是當真有意要照顧她。
之後她就被王錦瑟領去最後一進院子裏放行囊。
王錦瑟推開正中一扇木門道,“你是最晚來報道的女力士,她們已經把房間分完了,你隨我住。我們每日卯時統一要去校練場訓練,辰時結束後才用早膳,然後依照排班在京城裏巡邏,其它班次已經分配好人手,所以你隻能填進最後一個有空位的戌時和亥時排班。錦衣衛紀律嚴明,對男女要求一致,女子從事武職並不容易,同時機會也十分稀少,你既然得到了女力士這個職位,我希望你是全力以赴,把它當成自己的功名路來走,不要聽周大人那些懶散無用的建議。”
薑芍藥看著身材有一個半她寬,身高比她高一頭,麵色冷峻,後背結實的王錦瑟,頓時壓力倍生,連忙應下。
王錦瑟發了女力士的束衣和飛魚服給她,考慮到薑芍藥在馬車裏顛簸了三月,且今日已經過了晌午,她索性給放了薑芍藥一日假。
薑芍藥舟車勞頓,鋪好床榻後,把包袱往木枕旁一放,倒下就睡了。
另一邊,一抹雪白的身影自三進院子的雅間裏踱出,周培川手裏捂著一放暖爐,帶著天元二十五年選拔出、並且已經來報道的女力士名單乘馬車去了劉疆府邸。
這大半年來,劉疆沒有女人滋潤,拚命操練錦衣衛,害他過了大半年苦日子,好容易把薑芍藥本尊請到南鎮撫史衙門坐鎮,總能鎮住這尊煞神,讓他過上幾天曬太陽的閑暇日子了吧?他有時被劉疆打傷之處在臉上,都不好意思去見他的霜意了。
劉疆不喜外人住在自己家中,因此隻有一個掌勺會在飯點給他做飯,和一個老婆子負責打理府邸,兩人都不會在府邸裏留宿,除卻兩人之外府邸裏隻剩一隻唧唧呱呱學他講話的鸚鵡,再無其他活物。
這會兒周培川前腳才進他府邸,那隻煩人的鸚鵡就已經殷勤地叫喚起來,“周培川,那個沒用的紈絝來了,周培川,那個沒用的紈絝來了!”
周培川:“……”
前院裏正在舞劍的男人並沒有停下步伐,顯然是也沒把周培川的拜訪當一回事兒。
把人晾在一旁等了一刻鍾,劉疆忽然收了劍,停在周培川兩步外,眼眸終於落在他身上,“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有什麼事找我?”
周培川把手裏的軟卷遞到劉疆懷裏,徐徐道,“我的確有事找你,你分配到南鎮撫史衙門的一百二十五名女力士今日已經悉數到齊了,你可要過目一下?”
劉疆神情寡淡,“這種雜事你無需上報給我,南鎮撫史衙門自行處理即可,還是說你已經懶散到連這種雜事都需要我幫你處理了?”
“哎呀,劉哥哥,別端著了,當初陛下將招募女力士的活兒分配給我,也不知道是誰進了一趟宮,轉頭陛下就把最終選拔和分配女力士的權力交給你了,你架空我倒是不打聲招呼,不就是想第一時間知道有沒有舉薦她的書信嗎?
你也早就曉得我交了舉薦書,並且通過了,這會兒倒是裝得風輕雲淡。
如今我把結果給您帶來了,您老趕緊打開看一下最後一排簽到的名字吧!解鈴還須係鈴人,心病還需心藥醫,這味藥我給你送來了,你也該放兄弟一馬了。”
劉疆看了周培川一眼,低頭拉開軟卷,目光很快便掃到了那個名字:薑芍藥。
劉疆眯眼問他,“你單獨給她開了多少俸祿?”
周培川挑眉,“我單獨給她開俸祿這事兒你都能猜到?”
廢話,她家裏孤女寡母,能讓她上京城做女力士,自然隻能攻其愛財的弱點,利誘她。
“不多,二十兩一個月,從我賬上劃就行。隻要劉大人高興了,別再折磨我就行。”
劉疆蹙眉,“別的女力士領多少俸祿,你就給她開多少俸祿,別給她特殊對待,多一枚銅板都不行,要是被我抓到你給她走後門,我就在校練場好好操練一下你。“
周培川:“……“累了,您還是孤獨終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