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薑芍藥又惡向膽邊生,發狠的踩了劉疆一腳。
劉疆也不躲,但他活活被她氣笑了,“薑芍藥”,這是兩人重逢後他第一次喚她全名,“我沒有那麼閑。你真以為我三更半夜不在府裏好好休息,特意遷就你的執勤時間,跑到巡邏隊伍裏是為了欺負你、甚至於整死你?”
薑芍藥抹了把眼淚,防備地看著他,認真地點了點腦袋。
劉疆歎了口氣問,“你平時那股聰明勁兒到哪裏去了?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懂?”
薑芍藥想了一會兒,慢慢回過味來,他不是來欺負她、也不是要整死她,那他是不是專門來見她的呀……但她仍不敢相信,嚅嚅道,“你……你……那你不會好好說話呀!”
劉疆輕嗤一聲,“那你為什麼就不能跟我服個軟?”
薑芍藥麵上一紅,反問他,“說得好像你願意跟我服個軟似的。”
劉疆瞥了她一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從衣襟裏掏出一樽小白釉瓷瓶,丟進她懷裏。
薑芍藥趕忙用雙手接住問他,“這是什麼?”
劉疆拉她在衙門前堂的石階處坐下,說,“我家裏的金創藥,你今天不是在擂台上被我摔了一下嗎,原本想著拿過來給你用的,”他指指自己下頜處的五指印,幽幽道,“如今倒是要你先幫我敷一些在臉上用了。”
薑芍藥眉梢微蹙,問,“那你可以自己敷啊,你一個大男人又不是沒有手,幹嘛要我一個姑娘家給你敷藥?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嬌貴,天天在擂台上被摔,我早就被摔習慣了,我才不需要你送金創藥。”
她說著,抓住白釉瓷瓶的手卻是緊了緊,防著劉疆把它奪回去。
劉疆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並未挑破,“成,你不嬌貴,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我臉上這傷是你弄出來的,你得對它負起責任來。”
薑芍藥低頭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拔開白釉瓷瓶上的軟塞,取了些膏藥小心地蓋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頜處,又用手輕輕幫他揉了揉,收回手時,她鼻尖依稀漂浮著膏藥的苦澀味,“好了。”
南鎮撫史衙門口上方懸著兩盞白燈籠,光暈靜靜灑在一高一低、隔著一拳距離的兩人身上,他們身後延伸出兩道親密交織在一起的影子,兩人都沒說話,薑芍藥抱著腿坐了一會兒,道,“你如果沒事找我了,那我就回去歇息了。”
劉疆瞧了她一眼,沒逼她,隻是說,“留下坐會兒吧。我明早要去滄州一趟,那邊新修了防禦要塞,我得去核查工程開支和驗收成果,至少得離京半月。”言下之意是他之後至少有半個月都見不到她了。
薑芍藥默了默,人是乖乖坐在他旁邊沒動,嘴上卻是忍不住問他,“你這算什麼,以權謀私嗎?剛剛還說得那麼大義凜然,說是要教訓一下剛剛犯困和旁人開小差的女力士。”
劉疆偏過頭看薑芍藥,沒有再說話,因為以她的聰明,絕無可能遲遲察覺不出他的心思。
巡邏隊伍走的是衙門朝東的方向,他們已經出發近半個時辰,已經距離兩人甚遠。薑芍藥柳葉刀抓在左手掌心裏,而人坐在劉疆左側,深夜的南鎮撫史衙門和兩旁的屋宇都是靜謐一片,大街上一絲風也沒有,唯有細細的雪粒子不知疲倦地飄舞,遠遠的響起更夫敲響三更天的鑼鼓,兩人一陣無言,衙門口前的積雪漸漸堆高起來。
薑芍藥在雲山鎮活了近十八載,沒見過雪,冬日的京城就像雪城一樣,街道白雪皚皚從未化開過,周遭冰沁沁的,凍的她手僵紅。
忽然,她晃在右側的手碰到了一個散發著暖意的手背,薑芍藥垂眸去瞧,發現兩人的手挨得很近,好像稍不留神就能撞到一處去,她睫毛顫了顫,默默往外挪了半步,又將左手掌心裏提著的柳葉刀轉到了右手掌心裏提著。
完事兒,薑芍藥還心虛地偏頭偷看劉疆,男人天生眉宇冷情,看起來有點凶,肩膀寬闊,背脊筆直,一身束衣蓋不住他矯捷如豹的身軀,有他在身旁,真的很令人心安,仿佛天塌下來他也能幫她頂著,讓她不由自主又默默地想靠近回去。
他不知在想什麼,全程目視前方,似乎並未察覺她的小動作,也沒分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薑芍藥剛想收回觀察他的目光,卻先一步聽見劉疆發問:
“看我作甚?”
薑芍藥迅速將目光轉向前方,撓撓腦袋,找了個借口道,“我在看你之前在海島上受的傷好完全了沒有。”
劉疆直言不快,“原來您還記掛著這事兒啊?承蒙您關心,在下身體上的傷已經好了。”
不似周圍雪夜寒冷,手腳凍得幾乎失去知覺,這人的話裏怎麼一股怨氣?薑芍藥麵上紅紅熱熱,“……你都想起來了?“
也是,他若沒想起來,來找她作甚。
“我該想起什麼?”他反問道,“反正我醒來後,你已經不見蹤影,官船上隻留我一人。”
她小聲狡辯道,“官船上怎麼會隻有你一個人呢,明明還有好多錦衣衛呢。”
空氣裏傳來一聲輕嗬。
笑她揣著明白裝糊塗。
接著,薑芍藥感覺自己腕子被他圈住了,男人輕輕掐了一下她虎口,然後從她手中取出柳葉刀,提到自己右手裏,左手則輕輕與她交握,溫暖幹燥的掌心完全覆蓋住她的小凍手。
“你這張嘴還真是老母豬上樹,一套又一套。”
“還有這柳葉刀,原本是提在右手裏的嗎?“
“你這張嘴才一套又一套,我就喜歡用右手提柳葉刀,你管不著!”薑芍藥掙了掙手,沒有掙脫,男人還更用力地攥住了她。
劉疆好像就跟她較上勁了,就不讓她躲,一雙眼眸盯著她臉,“還想躲?”
薑芍藥臉上愈發滾燙,她不躲了,反正也躲不過他。
察覺到她不掙脫他了,劉疆也輕輕放緩了力氣,結果不遠處敲鑼鼓的更夫迎麵走過南鎮撫史衙門,劉疆掌心一空,那個小姑娘又把手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