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芍藥臉皮頓時一燙,仰起脖子道,“幹嘛?”
劉疆低低地嗬了一聲。
身材欣長的男人雙手執於身後,遷就著這個短腿姑娘慢悠悠的步伐,不疾不徐地朝校練場外走著,忽然在某一瞬低頭,無聲輕笑,這家夥說得好像他能對她幹嘛似的。
兩人逐漸行至人聲鼎沸的長安街。
這會兒正是飯點,沿街的酒樓都排有長隊,劉疆帶薑芍藥去了一家巷子裏的老食樓,侍者見他,二話不說帶他去了二樓盡頭的雅間,裏麵熏爐燃著暖煙,布局寬敞清雅,隻坐兩人略顯空落。
劉疆替薑芍藥拉開木椅,同侍者點好菜後,沒讓他留在一旁伺候,屏退了他。
侍者頭一回見劉疆帶女人來,眼觀鼻鼻觀心,沒敢多看也沒敢多問,離開雅間時還貼心地要替兩人將木門合上。
劉疆卻出聲道,“你不用關門,敞著就行。”
侍者離開後,劉疆自行提起茶壺,往各自麵前擺放的白瓷杯裏添足茶水,徐徐品了一口後,放下白瓷杯問她,“你近來可是有心事?我瞧你好像沒睡好,眼皮都是拉聳著的。”
薑芍藥揉了揉眼睛,又用指拽了拽自己眼皮,歪過腦袋看劉疆,問,“我的眼皮拉聳的很明顯嗎?”
劉疆輕點下頜。
薑芍藥歎了口氣,頓時苦惱道,“我最近確實有一件心事。”
“先強調一下,我可不是背地裏向你告狀,我隻是想不明白。”薑芍藥怕劉疆誤會,嚴謹地補充道。
劉疆應了一聲,安靜聽她講這樁心事。
薑芍藥把王錦瑟處理拋屍明丫,不偵辦案子,直接結案的事情告訴了劉疆,“我不明白錦瑟姐為何要這樣做,她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但是她作為正六品的錦衣衛百戶卻沒有對明丫的命案負起責任。我夜裏總睡不安穩,想著明丫屍體上較之其它處腐爛更嚴重的右手食指,我覺得這樁案子絕非查無可查,起碼可以檢查一下那根手指,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或許就會有結果,便是最終線索斷了,抓不到凶手,起碼也盡力過了,問心無愧。“
說話間,侍者把菜端了上來。
劉疆往她夾了片羊肉,自己倒是沒著急吃,而是告知了薑芍藥另一樁事,發生在她沒來南鎮撫史衙門任職的事。
“去年夏日時,女力士百戶還不是王錦瑟,而是一個叫邱青青的女武將,王錦瑟隻是一個七品總旗。有太監深夜通知邱百戶進宮處理一具後宮女屍,邱百戶立馬整肅隊伍進了宮。那具女屍是被銳器刺殺,死前有拚命掙紮的痕跡,檢查過後,邱青青查出這具女屍死時腹中已經懷孕,但尚未顯懷,她身著宮女衣裳,身份核查出來是淑妃宮裏的人。周朝律法明令禁止宮女與男人私通,且後宮尋常時候隻有太監和女人,她不會貿然懷孕,這件事要傳出去就是一樁醜聞。
凶手在作案時不慎被宮女扯落了一邊耳環抓在手裏,邱百戶就順著耳環查到了殺害宮女的凶手:左耳有傷的、由卿貴妃帶進宮的奶娘。
邱百戶很快就上報給南鎮撫史衙門,再由周培川上報給天元帝。
可那是的帝王已經擇定封卿貴妃為後,自然不會讓卿貴妃在封後前傳出不好的名聲,於是一夜之後,邱百戶和當時隨她進宮的女力士都消失了。當時的王總旗是因為那日生病抱恙沒有進宮查案才躲過一劫,周培川後來把王總旗提拔為新一任女百戶,少了一批女力士,自然就要再新招一批女力士,這才有了把你從雲山鎮‘請’到京城做女力士的事兒。”
“我想王百戶不是不想對那個叫明丫的宮女的負責,她想的,隻是她在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負責和對你們這些女力士的性命負責間選擇了後者。對王百戶來說,你們是自己人,分量更重罷了。你不知道邱百戶這樁事情是最好的,因此她才不願意告訴你。知曉的秘密越多,在這京城裏便越要有保護自己的本事才能活下去。”
劉疆低頭飲了口茶,徐徐道,“當時我人還遠在洛州辦事,離京城太遠,不然我至少也能護上一護,她們到底也是我麾下的人。”
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薑芍藥忽然沒了胃口,用木筷戳了戳劉疆給她夾的那片羊肉,又問他說,“那周大人當時在南鎮撫史衙門嗎?他也是邱百戶的上官,他就沒有護上一護嗎?”
劉疆答,“周培川這個人不是什麼壞人,但他也有自己的難處,他父親是功高震主的輔國大將軍,以至於他身為周家嫡長子,很多事情上他都得裝作不懂,庸碌無為的處事,才能讓周家立足於京城。”他頓了頓,又道,“而且他這個人,活下來的意念很強烈,十分惜命。人一旦有在意的事,行事便會有掣肘,他便是一個有掣肘的人。”
薑芍藥默了默,心裏有點堵,她小聲問,“那個宮女懷的孩子是陛下的嗎?所以卿貴妃才要派人殺她。”
劉疆摸摸她腦袋道,“噓,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快些用膳吧。”
他的不回答,便是給薑芍藥答案了。
薑芍藥不甘心,繼續問道,“那她懷了陛下的孩子,陛下便是一條命都不給她嗎?既是如此,當初他又為何要去臨幸——”
劉疆抬眸看向薑芍藥,輕輕搖頭,警告她不要再說下去。
“劉疆我不服。”薑芍藥倔脾氣也上來了。
“不服就記住你當下的感受,這種憋悶、委屈、甚至恥辱,讓它們支撐著你長大,在京城站穩腳跟,等你有本事了,就可以不服了。”
薑芍藥有些氣悶,低頭喝了幾口湯水,又忍不住繼續說,“其實經過了明丫這樁事後,錦瑟姐還帶女力士進了兩趟宮,她沒再帶我去了,隻是我夜起時偷偷去停屍間看了,那裏多出了幾具穿宮女衣裳的屍體,不過很快就又被錦瑟姐叫人處理掉了,其中有一具腐爛程度比較高的女屍手指那塊兒也是明顯要腐爛的更快,剩餘的幾具屍體因為抬出來的早,沒有明顯腐爛,因此難以判斷。但是我懷疑,這可能是一樁連環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