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疆朝他點點下頜,沒再多言。

一刻鍾後,薑芍藥從蓮花樓的藏室裏走出來,神情蔫巴巴的,劉疆看了一眼便知道結果了:京城沒有叫薑堰的官員。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戶部一段距離,劉疆輕輕牽住了她的手說,“要我安慰一下你嗎?”

薑芍藥搖頭,逞能道,“我一點都不難過啊。聰明如我,早就猜答案了,征兵戰死者十之八九,而留下功名能提拔官職者寥寥無幾,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薑堰是戰死沙場了,隻是我娘一直不肯接受他沒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罷了。我——”

話音未落,薑芍藥被帶進一個溫暖的懷裏。

雖然她早就知道男人胸膛結實,肩膀寬挺,可是真正被擁在身前的時候,她才能清晰的感知到,他的身體遠比想象中還要牢靠,仿佛能遮擋住世間一切風雨,給她一個能夠休憩、流露怯弱的港灣。

“薑芍藥,你說你這麼愛哭的一個人,怎麼就生了張這麼硬的張嘴,還這麼愛麵子呢?”劉疆拍了拍她腦袋,終於把那兩撮翹起來的細毛壓了下去。

薑芍藥慢慢抱住劉疆,臉埋在繡有蟒紋的錦衣上,她感覺到自己的淚水一點點滲濕了男人的衣裳。

她死死抓住人衣擺不撒手,卻又邊哭邊不服氣道,“不要你管!”

過會兒,她又說,“其實我對薑堰沒什麼感情的,因為他走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呢,記不住事,我隻記得我是我娘一路拉扯著長大的。”

“嗯。”

“而且薑堰已經離開雲山鎮九載,因為他不在家裏,家裏沒有男人,就我娘一個女人,其實過得很辛苦,她又要種地,又要賣西瓜,又要管我,這麼多年靠自己養活了我和她,還一直都在存錢,計劃有朝一日能搬到鎮裏住,她有多能幹我就有多討厭薑堰。”

“嗯。”

薑芍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她抱著劉疆道,“還有一件事情,當時揚州的軍隊下來征兵去塞北時,別家男人都是不舍和難過的,因為他們有家有妻兒,始終是放不下的,唯獨薑堰不是,他走時非常高興說自己終於可以去闖蕩一番了,他覺得自己一定能立功,在打了勝仗後去京城當官,還信誓旦旦地承諾我娘以後要把她接到京城去過好日子,我娘這麼多年沒有改嫁,甚至連改嫁的念頭都沒有過,結果他居然死了,他真的辜負了我娘的等待。他真討厭!”

“嗯。”劉疆這輩子經曆過很多的生死離別,甚至他在隻身遠赴塞北時,就已經做好戰死疆場的準備,但他沒有跟薑芍藥講什麼“人終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的大道理,隻是安靜地接受和包容她所有的難過。

“我又想到一件事,薑堰小時候還老是搶我娘買給我的小玩具,把我的撥浪鼓放在我夠不到的木櫃上麵……嗚嗚……他怎麼能這麼過分呢!”

“那他確實太過分了,還有什麼事你全部都可以跟我說,我幫你指責他。”

“有的。”薑芍藥打開了話茬……

直到夕陽西沉,薑芍藥哭累了也說累了,劉疆適才送她回南鎮撫史衙門。

分別時,劉疆說,“我這陣子都在京城,但是可能每日都有事要忙,抽不出時間來看你,你若是想見我,可以直接去錦衣衛指揮使府邸上找我,若我不在,府裏有一隻很通人性的鸚鵡,最善學人口舌,你可以同它說話,打發一下時間等我回去。”

薑芍藥看了他一眼,剛哭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踢了踢腳尖,慢吞吞地問道,“可是我不知道錦衣衛指揮使府邸在哪兒啊。”

劉疆說了一個具體街巷。

薑芍藥默默記在心裏,然後同他道別,“哦,好吧,我也就隨便問問,我不會想你的,你可以走了。”

“……”劉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被她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氣笑了,臨走前他又問她道,“你明白我這話裏的意思嗎?”

“你這話裏除了字麵意思還有什麼意思嗎?”

“意思是,你不用每回都等到我來找你,你也可以來找我。”劉疆朝她擺了擺手後離去,黃昏下,男人影子欣長,被她耽誤了半日,他還有事得進宮稟報呢。

薑芍藥沒有馬上走進南鎮撫史衙門裏,而是駐在原處,直到劉疆快要拐進下一個街道,消失在她視線裏時,她忽然就喊了一聲,“劉疆!”

劉疆停下腳步,轉身挑眉,似是在問她還有什麼事要交待他。

薑芍藥環顧了眼四下無人的街道,咬了咬牙,揚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去看你的!”

然後薑芍藥一溜煙躥進了衙門裏,跑得比受驚的兔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