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和53
薑芍藥回到女力士居住的進院時，大多數女力士都已經回來了，她們晚上開始依照排班正常的巡邏，維護京城治安，清晨再去操練，她驚喜的發現自己可以和周舟打得有來有回，不再是單方麵被打被摔了。
劉疆真的托周培川給她帶了沙袋，薑芍藥每日操練時都會係在手腕和腳踝處，周舟看到了，非常有危機感，也不知上哪兒照葫蘆畫瓢弄了一樣的沙袋係著，可是薑芍藥過了一個假期不知是被誰點撥了一下，上了擂台就變得特別凶，進步神速，周舟很快就完全不是她對手了，王錦瑟見狀，怕周舟被薑芍藥打得沒信心了，便把周舟換了下來，之後每日操練都由她和薑芍藥一組進行一對一擂台對打。
一月末時，原本女力士要去後宮監護出宮的妃子，但是王錦瑟臨時接到太監傳達的消息，將女力士們都喊出來，在進院中庭列隊站好，雙手背於身後道，“諸位，我今日收到一個消息，本月月末你們不用去監護各位妃子歸家了，到了月末會由卿貴妃牽頭去城郊的皇家山莊裏賞春光、吟春詩，為期三日，屆時不僅是後宮一眾妃子，便是許多小皇子和小公主們也會一道前往。女力士全部都得隨行監護，錦衣衛那邊也會安排人手協助我們。”
真到了月末出行這日，不僅是女力士和錦衣衛，排場比王錦瑟早前說的還大，連宮中禁軍都出動了，浩浩蕩蕩，陣仗龐大，長安街上百姓紛紛駐足翹首。
薑芍藥也在女力士隊伍裏眺望了幾眼，捕捉到了遠處周培川騎在駿馬上身影，一襲蟒服在陽光下熠熠，他肅臉率錦衣衛在前方開路的模樣正經威嚴，全然不似她以往認識的那個凡事溫和隨意的周培川，不過她沒有瞧見劉疆。
想來錦衣衛指揮使的官階比南鎮撫史要高，若是此次帝王女眷孩童出行由周培川負責統帥的話，那劉疆應當就是沒有來了，若他在，應當以他為統帥才對。
薑芍藥還想再看幾眼，視線裏就出現了王錦瑟那張冷酷的臉，手裏提著柳葉刀，一臉責備地看著她，她適才發現自己因為分心放慢了腳步，已經被女力士的隊伍甩下了一小段距離，她腦袋一麻，立馬回了神，不敢再東張西望，專心跟了上去。
至後宮側門，王錦瑟這回還是把薑芍藥和周舟安排去監護淑妃。
薑芍藥坐上江霜意所處的馬車，屁股還沒坐熱呢，就又看見了上回江霜意提出宮的紅梅錦盒，她素手豆蔻塗了有幾日了，因此指甲末梢略有斑駁，但絲毫不影響她的清雅，以及她光明正大將上回周培川送給她的《周朝兵器錄》拿出來翻閱的舉動。
“……”薑芍藥硬著頭皮勸道，“霜意娘娘，卑職起初接到監護您的命令時，卑職的上官就已經敲打過我，不能讓您接觸書籍和邸報……”
江霜意平靜地抬起眼眸，淡然道，“無妨，你可以將我看書一事如實報告給你的上官。”
江霜意一句話，沒有流露出情緒，但是卻實實在在讓馬車裏的人感到了威壓。
周舟立馬識趣地拉了拉薑芍藥袖口道，“淑妃娘娘，她剛來南鎮撫史衙門沒多久，為人死板木訥，不懂規矩，還盼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一小姑娘計較，我替她向您陪不是了。”
薑芍藥詫異地看向周舟，心裏有點委屈，到底是沒有再說話了。
片刻後，跪坐在江霜意旁丫鬟忽然很不服氣道，“卿貴妃一個武將女兒，大字不識一個，居然還擺譜說要設春日宴飲酒作詩，興師動眾，擺明了是炫耀自己即將冊封皇後，給您和賢妃一個下馬威呢。她這樣的女人，四肢粗壯，囂張惡毒，還不懂規矩，說話聲音大的像在市井裏罵街的婆子，奴婢不知陛下是看上她哪點了，非要立她為後。奴婢真是擔心她會在食物裏下毒，要毒害您和您尚未出世的孩子，淑妃娘娘，要不我們啟程折返吧，您本就胎懷腹中，依循習俗是應當在宮裏靜養，不宜遠行，相信陛下也會體恤的。”
淑妃聞言，下意識將手覆在已經初有鼓起的腹部，低聲道，“卿貴妃此舉不止是在向我和賢妃示威，更是試探陛下會不會縱著她，把後宮的實權交到她手中。
而陛下，一定會縱著她的。”
那丫鬟小聲嘀咕道，“娘娘未免太妄自菲薄了，陛下以前那麼疼您，便是如今冷淡了幾分，陛下也一定會顧及以前的情分的……”
“安靜點。”江霜意好似全然不在乎天元帝更寵著誰，隻是嫌棄那丫鬟吵到她看書了。
那丫鬟一噎，自然是不敢再說話了。
被迫聽到這些辛密的薑芍藥和周舟一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想不敢多問，直到到了城郊的皇家山莊後，眾人依次下了馬車。
薑芍藥遠遠瞧見有幾個打扮明媚的女人提著裙擺往江霜意身旁靠，而餘下的女人也三三兩兩聚在了一塊兒，顯然是早已在後宮中組成了自己的小團體。
薑芍藥依照江霜意丫鬟的描述，找出了人群裏最招眼的女人，一襲銀色緞麵的華服，眉梢高挑梳進高聳的發髻裏，高近七尺，後背寬實，臂彎裏還抱著一個肉嘟嘟、圓滾滾的小皇子，想必她便是卿貴妃。
以時下周朝審美而言，卿貴妃確實算不上漂亮。但薑芍藥在女力士堆裏呆了兩個半月後居然覺得……還不錯？那樣魁梧的體格到了一對一擂台上想必不會像她一樣每回都被王錦瑟揍得沒有還手之力吧。
卿貴妃品階最高，且即將封後，自然是帶著與她交好的幾個後宮妃子走在最前麵。
接下來才是江霜意，她身旁的一個妃子看著年紀比她大上不少，手邊還牽著一個小皇子，卻還是奉江霜意為首，杵在她身後兩步距離，一臉討好地跟在她身旁。
薑芍藥聽見有人喚她雪妃，而她生的小皇子居然是時年八歲的大皇子，便是這樣她的地位也要依附於江霜意才能生存嗎？薑芍藥不解地撓頭，見江霜意已經朝前挪動，她也無暇想那麼多，執行監護的任務要緊。
皇家山莊坐落於半山腰上，前為爬山道，後修築有車馬道，但卿貴妃於一刻鍾前下令所有人都走爬山道，如此便可觀賞沿路盛開的花海。
爬山道是一條窄窄的、望不到盡頭的石階路，薑芍藥爬到一半時，回頭看了眼長長的隊伍，在江霜意的小團體後後麵，是以賢妃為首的小團體，再後麵則是一些她未曾見過的精致麵孔，美則美矣，卻讓人過目即忘，這些人臉上不僅妝容相差無幾，便是連眼裏的不安和愁思也相差無幾大，縱使不願，她們也都不得不強扯笑容來赴約這場卿貴妃舉辦的皇家山莊春日宴。
薑芍藥隱隱想明白了：卿貴妃一旦登上後位，就代表後宮餘下的女人在這場權力鬥爭中失勢了，有些命好的妃子家族強勢，如淑妃和賢妃，尚且能夠在後宮中有一方立足之地，餘下的女人們則是命如浮萍，全然掌握在卿貴妃手中，少數想要活下來的人，就必須攀附在卿貴妃、淑妃或者賢妃這三棵大樹上。
忽然，薑芍藥捕捉到落在最後麵那個未施脂粉的女人，是月妃，她牽著一個小皇子和一個小公主的月妃，周圍無人伺候，她也毫不在意，笑容恬靜，整條隊伍裏，隻有月妃有心思帶著孩子賞春光。
月妃的確是特別。她全然遊離在這場權勢鬥爭外，悠然自得，隻有她看得開。
薑芍藥又走了一段石階路，身旁的江霜意倏爾攥住了一個丫鬟的手，烏眉蹙起道，“走慢些，我感覺肚子不是很舒服。”
那丫鬟冷汗都嚇出來了，要知道江霜意肚子裏懷的可是龍種啊，若是出了個好歹，回宮之日就是她人頭落地之日，她看了眼還剩一半的爬坡石階路，然後眼神落在薑芍藥和周舟身上，如看到了救星一般，立馬建議道，“淑妃娘娘，山路難走，要不讓女力士駝您上山吧。”
其實那丫鬟身旁還有兩個麵無表情的侍女，看著挺不好打交道，她提議江霜意找女力士尋求幫助，不過是柿子挑軟的捏。
那丫鬟的眼神落在看著就身強體壯的周舟身上的，便是連薑芍藥也是這般作想，畢竟自己看著細胳膊細腿，江霜意應當也不會放心把她和肚子裏的孩子交到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