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霜意考慮了一會兒,勉為其難道,“好罷。”
誰知下一瞬,周舟自己後退一步,同時將薑芍藥往前推了一步道,“淑妃娘娘,讓薑力士來背您上山吧,屬下不才,前陣子同薑力士進行一對一擂台對打,她總能贏過我,因此我想由她來馱著您比較好。”
薑芍藥知周舟是在江霜意的肚子已經不舒服的情況下,不願意承擔背著她的風險,萬一江霜意之後有個好歹,她首當其中會受到牽連。
可這會兒還什麼事都沒發生,周舟就已經先有私心,直接把薑芍藥推了出去,薑芍藥一直把她當作好友,此時心裏並不好受,再看周舟的眼神也不似以往熱情了,難免疏離了幾分。
任務落到她頭上了,薑芍藥沒有推脫,主動說道,“霜意娘娘,周力士所言屬實,我的確一對一對打時能勝過她,由我來駝您上山更穩妥。”
她俯身蹲在江霜意麵前,拍了拍自己後背道,“霜意娘娘,我的身子隻是看起來單薄,其實它是值得被霜意娘娘依靠的哦。您就安心趴在我背上吧,我會把您安全帶到山腰的皇家山莊裏去的。”
江霜意眸光落在薑芍藥後背半晌,才徐徐俯身將自己的重量交給她。
薑芍藥穩穩地把人駝起來,低頭踏上一級級石階路,她又走了一段路後,掂了掂身後的江霜意,倏爾道,“霜意娘娘,卑職覺得您好瘦啊,瘦的都隻剩骨頭,背著您就好像背著天上的雲朵那樣,輕飄飄的。”
江霜意下頜搭在薑芍藥的肩膀處,輕聲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多吃些,把自己養肥來?”
薑芍藥一頓,以為自己說言冒犯到江霜意了,連忙道歉道,“卑職不敢妄自提議,要不之後我都盡量不說話好了,以免再說錯話惹您不快。”
江霜意噗嗤笑了出來,她用手戳了戳薑芍藥臉頰上略微凹進去的小梨渦道,“我方才說話把你嚇到了?”
薑芍藥誠實的點了點頭。
江霜意看著她,忽然問道,“你多大了?”
薑芍藥說,“今年已經十八啦。”
江霜意又問,“那你猜我多大了?”
薑芍藥偏頭看著江霜意精致典雅的妝容,大氣端莊,眼眸裏有許多她讀不懂的東西,應當是歲月的沉澱,而且江霜意還懷有身孕,想來應當有二十五或者更年長些,但是沒有哪個女人希望被人猜作是老姑娘,於是她謹慎地回道,“霜意娘娘也和我一樣是十八年華嗎?”
江霜意靜了片刻,然後感慨道,“我以為你是直言直語的性格,不想你還會撒謊啊。”
“……”謊言被識破,薑芍藥害羞地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江霜意沒有隱瞞自己的年紀,“我快要過二十三的生辰了,不過我曉得我看上去是要更老城些,難為你往小了猜測哄我高興了。”
薑芍藥走上最後一級石階,俯身把江霜意放下,認真道,“霜意娘娘,二十三的年華也是上好的年華呐。”
有侍女領著江霜意去提前安排好的雅間,薑芍藥隨行在江霜意身旁,或許因為薑芍藥方才幫了她,她對薑芍藥卸下了防備,甚至自然的挽住了薑芍藥的胳膊,如同對待自己好友般。
然後薑芍藥就聽江霜意惆悵的說,“可是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進宮了,都沒怎麼過過宮外的好日子呢。”
原來江霜意年僅十八就進宮做了天元帝的女人。
薑芍藥撓了撓頭,覺得江霜意有點可憐,可是她明明已經是錦衣玉食,享有這世間女人無法企及的身份地位了,她說不出江霜意是哪裏可憐。
薑芍藥這朽木腦袋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最後居然回了句,“對不起。”
江霜意再度被她逗笑,“你向我道歉作甚?又不是你把我送進宮裏遭罪的。”
薑芍藥慢吞吞說,“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到娘娘。”
交談間,侍女推開遊廊下一間寬敞的雅間,裏麵點著緲緲熏香。
江霜意沒再同薑芍藥交談,抽出短暫挽過她臂彎的手,交由丫鬟攙扶著在床塌旁坐下,又命侍女把熏香撤掉。
然後有兩個丫鬟提著大包小包的包袱進來,其中一個拿出一副煎藥去後院找爐子和水熬煮。
江霜意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按著眉心,眉梢仍是不舒服地擰著,朝薑芍藥道,“太醫診斷出我胎象不穩,給我開了煎藥服用,你能幫我去後院看著丫鬟熬煮煎藥嗎,我怕有人在藥汁裏做手腳,給我端回來下了毒的東西。”
薑芍藥有些猶豫,她尤記得王錦瑟敲打過女力士,絕不可以擅自離開監護的妃子,全程要保證監護的妃子在自己視線裏。
江霜意似是知道薑芍藥的擔心,她指指一旁佇著的周舟道,“你走之後不是還剩一個女力士監護我嗎?”
薑芍藥覺得江霜意此話在理,她有些擔心地叮囑周舟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讓霜意娘娘離開你的視線。”
周舟不耐煩地嘖了一下,“我和你是平級,你又不是我上官,不用你來指揮我做事。”
薑芍藥頓時抿了抿唇畔,心有不快,前頭有侍女在催促,她隻得先幫江霜意去後院看煎藥了。
後院明亮,四麵有初春冒芽的竹子,牆角站著幾個負責把守的錦衣衛,那個幫江霜意煎藥的侍女就蹲在地上用蒲扇扇著升起不久的柴火,就在侍女旁隨意盤腿坐下了,她問,“你們霜意娘娘這般謹慎小心,莫非是因為煎藥之前被人換過?”
那丫鬟拆開包裹煎藥的油紙,將裏麵的中藥倒進爐子,再蓋上瓷蓋子,她原本不該回答薑芍藥,隻是人人都有八卦之心,她安靜的呆了一會兒後,又忍不住答道,“薑力士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活在後宮不僅是煎藥容易被人下毒,便是連各項吃穿用度也容易被人做手腳,像是去年夏時,月妃有喜後為了安胎,久居寢宮不出,結果寢宮的熏爐裏被人摻了麝香,最後不僅胎兒滑掉了,她的身體還落下了毛病,之後再也不能生養了。索性是月妃娘娘膝下早已有一兒一女,不然她在這深宮中當真就再難以立足了。
經過此事後,月妃也性情大變,不再熱衷華服打扮,開始抄送起了佛經,整日過得清湯寡水的。這可不討陛下喜歡,因此陛下已經一年沒去過她寢宮了。”
怪不得方才江霜意進雅間後第一時間讓侍女把熏香撤下了。
薑芍藥坐了一會兒後,又小聲問,“那你們最後抓到把麝香添進月妃寢宮熏爐的凶手沒有?“
那丫鬟看了看周圍,似乎在看有沒有旁人聽牆角,確認沒有後,才同薑芍藥講起這樁辛密來,“後宮裏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簡直數不勝數,一般家族不夠強勢,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女人在後宮經曆了什麼,也沒有人會關心她的死活。其實月妃娘娘的父親是上任韓國師,早年她在後宮一直順風順水,但是她父親病逝後,她的家族隨之失勢了,她在後宮的處境就變得凶險起來了,這種情況下,隻會有人想害她,是萬萬不會有人想幫她抓到凶手的。”她以手遮麵,悄悄在薑芍藥耳旁道,“因為凶手,很可能是月妃娘娘得罪不起的人,查出來是誰反而更危險。”
薑芍藥張了張嘴,心裏愈發理解了劉疆早前讓她不要多管閑事的勸告,這後宮局勢當真不比朝局的暗流湧動遜色,女力士能做到的,也隻是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監護這些後宮妃子。
月妃和那些死去的女人的命終究是她們自己的命,憑今時今日的薑芍藥的能力,並不能為她們主持公道。
直到侍女用布巾抬起爐子,用土潑滅火種,說安胎藥煎好了,薑芍藥適才起身同她一道回去。
結果就瞧見周舟一個人提著柳葉刀坐在遊廊橫欄上,而江霜意休息的雅間木門緊閉,根本無法窺見江霜意在雅間裏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