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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芍藥的想法其實與劉疆早前按在心中不表的想法是一致的: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情況後,剩下唯一的解就是隨機投毒。
但是他們隻能確定除卻江霜意外的五個死者是她通過隨機投毒殺死的。
至於江霜意本人究竟是隨機投毒殺死的自己、還是早已決定服下毒藥自盡,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永遠都隨著江霜意的死埋進了地底。
遠處傍晚夜色逐漸取代斜陽餘暉,到飯點了,錦衣衛和禁軍在前庭開大鍋飯,吵吵嚷嚷,飯香四溢,韋副千戶也跑來通知劉疆過去搶飯吃,錦衣衛平日層級分明、軍紀嚴明,可是在外搶飯時是沒有什麼三品四品五品六品的錦衣衛之分的,搶到多少飯和肉,全憑本事,劉疆去晚了,那幫人木桶底下的鍋巴都不會給他留一口。
薑芍藥餓了大半日,聽到開飯居然還坐在欄杆上一動不動,腦袋和肩膀都拉聳著,腦袋上還冒起兩撮細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
劉疆見狀,也沒有動,打發走韋定遠後,他伸手壓下那兩撮細毛,問她,“你怎麼就不高興了?可是擔心無法破案?陛下給錦衣衛三日期限破案,這才第一日,我們就已經把案情解出十之八九了,三日內必定能破案,你無需擔心。”
薑芍藥搖了搖頭,腦海中思緒萬千,開口卻不知如何傾訴,慢吞吞答道,“我在想霜意娘娘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不高興,好像說不清楚,就是……我覺得霜意娘娘那麼聰明,出身又那麼高貴,這樣一個天之驕女進了後宮就好像是一隻鷹活活被折斷了翅膀,沒有翅膀的鷹活得得多痛苦啊。她的毒藥肯定是別人給的,雖然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誰給她的,但我們心裏都有答案不是嗎?就是江太傅遞毒要她殺人。而且她身邊那兩個女死士,還無時無刻在監督她的一言一行,是不是符合江太傅的意。天元帝要處理國政,還有那麼多女人,好些已經育有子女,能勻給她的時間一定很少吧。那她平日裏想看兩本書或者邸報打發時間,天元帝都不高興了。因此我就覺得,這活在後宮的女人所謂的幾品妃子,不過是一種身份上自欺欺人的寬慰,實則真的好可憐啊。在我們雲山鎮,養狗都還要每日溜一下、陪它玩、讓它高興呢。”
薑芍藥頓頓,偏過腦袋看劉疆,繼續說道,“陛下難道不知道霜意娘娘活得很痛苦嗎?”
他難道不知道後宮時時有女人慘死,需要女力士進宮抬屍嗎?那麼久負盛名的賢君看得懂朝政臣子難道還看不懂後宮嗎?他看得到天下蒼生的苦難可是為什麼刻意忽略了後宮妃子的苦難?
薑芍藥沒有機會把後麵的疑惑宣之於口,因為劉疆已經提前一步以指壓在她的唇畔處。
劉疆輕輕搖頭,低聲道,“芍藥,這些話你隻私下說給我一人聽即可,可勿要在別人麵前也這麼說。”
“皇家山莊裏耳目眾多,你說的話,到此為止就可以了。”
薑芍藥頓了下,沉默下來,不說話了。
她心裏止不住難過得想:劉疆是不是也和天元帝一樣,不在乎這些女人的苦難?是了,他以前還告訴過她,除非是天元帝下令要查的後宮女屍命案,不然女力士隻需要將女屍卷進草席裏運出去丟掉即可,那些丫鬟、侍女、宮女、低品階的後宮女人的命就這麼賤嗎?
思及此,薑芍藥心中更堵了。
遊廊下,兩人靜謐片刻後,劉疆忽然開口道,“芍藥,不要想太多,先去用膳吧,晚了可就沒得吃了。”
薑芍藥肚子這才感覺到饑腸轆轆。
她跳下欄杆,邁步往前庭飯香飄來處走,又被劉疆一把拽回來道,“今日才跟你說過,要養成飯前淨手的習慣。何況你今日因為查案驗過毒。”
薑芍藥不情不願地跟在劉疆身後,去後院淨手。
走到半道,劉疆歎了口氣,回頭把她撈到自己身邊,問,“芍藥,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些?”
薑芍藥瞥了劉疆一眼,“我說什麼你便做什麼嗎?”
劉疆眼眸深深,直接看穿了她,“讓我去空地上學狗叫不可以。”
“……”被戳中心思的薑芍藥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劉疆輕笑一聲,一副全然篤定的樣子。
薑芍藥翻了個白眼,轉而看不遠處佇著的桃樹,上頭褐枝點綴著朵朵粉紅桃花,在遊廊的壁燈下狡黠地綻放著,她扯了下劉疆袖口道,“我要吃桃子。”
劉疆低聲道,“開桃花的桃樹上一般少有桃子,我瞧這棵樹上別說是粉桃了,連小青桃都沒有。”
薑芍藥不滿意劉疆的答複,進一步說明自己的要求,“你說的不算事,眼見才為實,我要親自到那棵桃樹上看看。”
劉疆同她商量道,“回京城後給你買一筐桃子,托周培川給你送過去成麼?”
“不成,不要,不好。”薑芍藥很堅持地把劉疆拉到燈影稀疏昏暗的桃樹下,執意要到桃樹上瞧一瞧有沒有桃子,可薑芍藥這身量隻到桃樹枝幹一半高,根本看不到桃樹上有什麼,於是就隻能讓劉疆將她背坐起來上去看看。
劉疆垂眸看她,“繞了一圈,就想著這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