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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薑芍藥準時去前庭搶早膳的粥食。
排隊時碰到周舟,周舟諷刺地看了薑芍藥一眼,並未同她打招呼,然後像是看空氣一般無視了她,同旁人講起話來。
薑芍藥肚子餓得咕咕叫,心裏又記掛著太醫返回太醫署驗毒一事,根本無暇與周舟計較,用完早膳後馬上跑去找劉疆問結果了,“那兩個太醫回來了嗎?”
結果事與願違,劉疆雙手執於身後,輕輕搖頭。
薑芍藥原本筆挺的腰脊塌了下來,歎氣道,“劉大人,這太醫署若是驗不出毒,我們可如何是好啊?”
劉疆平靜地答道,“你且放心,太醫署可是負責診治皇家中人身體的地方,這世上什麼稀罕的毒藥沒在後宮裏出現過?左右是能查出來的,隻是江太傅弄來的毒藥並不常見,因此他們才需要花心思去核查。”
天元帝給的破案期限隻有三日,如今已經是第二日了,若是明日內還沒破案,那到時候天子就要將死了六個人的怒氣發泄在錦衣衛身上了,這叫薑芍藥如何能放心?
她不僅不放心,還時分焦心!在中庭來回踱著步,時而咬咬手指頭,時而撓撓腦袋,時而駐足,目視前方,望穿秋水而不見太醫歸來,最終化作一聲歎氣,繼續踱步、咬手指、撓腦袋、駐足歎氣……
劉疆原本淡定地坐在石桌旁飲茶,想賞會兒春景吧,視線裏那個走來走去、蹙眉撅嘴的身影又十分引人注目,看她來回走了幾趟後,他索性是把人押坐在身旁的石凳上,給她也添了杯茶道,“我倒覺得他們沒有回來是好事兒。”
薑芍藥納悶了,“這算哪門子的好事兒啊?”
劉疆循循善誘,“你想,如果他們回來得很快,是否證明淑妃使用的毒藥很常見,因此很快就檢驗出來了?”
薑芍藥點點腦袋。
劉疆又道,“我們之前就推測過,淑妃手裏的毒藥是江太傅交給她、用以毒殺後宮中人的。隻要油紙上的毒藥和小白碟底下的毒藥為同一種毒藥,淑妃就能夠被定罪了。
但是要將江太傅這個罪魁禍首定罪,卻沒有那麼簡單。
我們要證明這些毒藥是江太傅給淑妃的。如果江太傅買來的是砒|霜、鶴頂紅這些常見的毒藥,流通的渠道太多,流通的量太大,購買者多,反而不好著手去查,他最終就有可能脫罪。因此他交給淑妃的毒藥越是稀少、越是尋常人接觸不到的,就越容易溯源到底是誰買的,越有可能讓江太傅定罪。”
薑芍藥恍然大悟,總歸是安心些了,低頭喝了幾口茶後,又不安心了,“那萬一太醫署三日內檢查不出是何種毒藥,導致不僅抓不到江太傅,便是連霜意娘娘也無法定罪,那時又該怎麼辦啊?”
“不會發生這種事。”劉疆隻答說。
劉疆見她還憂心忡忡,有意安撫她道,“放心吧,這事罰不到你身上。我麾下的人我會護好。”
劉疆護住手下的人,那天元帝所有的怒氣豈不是都要加之在劉疆一人身上?
“那你受罰我也擔心啊。”薑芍藥說完,自己也頓了下,繼而用單手捂住泛紅的耳朵,假意撐起半臉,轉頭去望前庭敞開的紅門,不再同劉疆講話。
劉疆搭在白瓷杯上的指尖頓了下,淺淺勾起嘴角,然後舉起白瓷杯將茶水飲盡。
半晌,薑芍藥又轉回頭問那個男人,“劉大人,您為何一點都不急?”
劉疆摸摸她腦袋道,“急也沒有用。”
薑芍藥驀地被他的話一噎,又劉疆說的好有道理,驗毒這事兒是太醫署在驗,她又不會驗毒,著急有何用呢?
思及此,薑芍藥終於學習劉疆,表麵端出了一幅氣定神閑的樣子。
等到晌午準備開飯時,皇家山莊前門傳來躁動的馬蹄聲,為首下來一個身著青袍的錦衣衛,是牛壯壯,他是早前護送太醫回太醫署驗毒的一員。
薑芍藥眼睛一亮,立馬就站起身,朝他招手,“壯壯,是太醫署驗出毒來了嗎?”
牛壯壯老遠瞧見薑芍藥,靦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見劉疆也在她身旁,小跑著跑了過來道,“沒錯,太醫署驗出毒來了。”
劉疆瞥了薑芍藥一眼,麵色不顯,坐在原處未動,等著牛壯壯彙報。
牛壯壯朝劉疆行了個禮,繼而道,“劉大人,此毒居然是毒箭木。”
薑芍藥從未聽過此種毒藥,臉上流露出幾分疑惑,“毒箭木是什麼毒?”
牛壯壯解釋道,“毒箭木是一種打仗時萃取在利箭、用以射殺敵軍重要將領的毒藥。
此毒十分珍貴,采自西域連綿的雨林裏一種叫做見血封喉的毒樹上,尋常人是接觸不到的,你沒聽過也正常,便是坊間有人偶然打聽到了有這種毒藥的存在,也沒有購買的渠道,隻有軍營裏才會備這種毒藥。”
牛壯壯從太醫署一路駛馬至皇家山莊,氣息有些喘,換了口氣才接著說道,“而且油紙上的毒和小白碟底下的毒確定為同一種。”
如此,江霜意就定罪為這樁隨機殺人案的凶手了。
至於她的父親江仁熠,劉疆伸手招來韋定遠,低聲下命令道,“你讓埋伏在江府附近的錦衣衛把江太傅捉拿至皇家山莊審案,另外,看住他的家眷,在案件塵埃落定以前嚴禁所有人出府。還有京北軍營和京南軍營那邊,通知沈玉臣和賴寧宇,親自給我把倒賣毒箭木的人押來見我。這兩人疏於管教,也是要擔責的。“
韋定遠接下命令離去。
牛壯壯還佇在一旁,悄悄跟薑芍藥擠了擠眉毛,顯然是想邀請她同他一塊用午膳。
而薑芍藥居然也跟他有來有回,擠眉弄眼,用表情說話,答應了他。
劉疆抬眸問牛壯壯,“你站在此處是還有事要彙報嗎?“
牛壯壯顯然是畏懼劉疆的,立馬應道,“沒有,下官這就退下。”
離開時,牛壯壯高興地朝中庭處抬抬下頜。
薑芍藥起身,小跑著跟上他,全程沒回頭看劉疆一眼。
劉疆默了一下,繼而起身也要去用膳。
身後周培川踱了過去,勾住他肩膀,邀他共用午膳,順便打聽了下案情的最新進展。
得知韋定遠已經在去逮捕江仁熠的路上,周培川抿了抿嘴,然後道,“阿疆,午後提審他時,我想要親自在場旁聽。”
劉疆瞥他一眼,警告道,“你別有什麼過激行徑,江太傅要接受的是律法的審判,不是你私人的審判。”
周培川胸膛起伏一下,道,“我知道,我隻是想親眼看看霜意死了,這家夥眼裏究竟會不會有一絲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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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仁熠和沈玉臣幾人帶到後,劉疆將審問處設在中庭開闊處,尤其主審,周培川坐在一旁聽著,在場多是品階高的錦衣衛,薑芍藥隻能站在遙遠的最末位,卻也還是不敢有疏忽,認真地等待審問開始。
開始審判前,中庭遊廊下出現了幾個開路的禁軍,他們揚聲道,“天元帝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