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噠、咯噠。薑芍藥聽到空氣裏傳來隱秘的聲響。
她順著聲響傳來的方向看去，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周培川青筋暴起的手背和他那雙猩紅的眼睛。
周培川像隻暴怒的獅子，隨時都可能衝上去將拳頭揮在江太傅身上。
薑芍藥嚇一跳，周培川這一拳砸在年逾花甲、身子薄弱的江太傅身上，恐怕是要將他砸死的，奈何兩人之間相隔甚遠，她無法跑過去攔。
索性是韋定遠反應快，不著痕跡地按在周培川肩膀上，死死地按住，才沒釀成大錯。
審訊結束後，江仁熠和嚴迪被押送回南鎮撫史衙門監牢等待發落。
薑芍藥、周培川和韋定遠幾人一塊留在中庭，與劉疆商議對策。
韋定遠愁啊，“明眼人都知道，淑妃這一生都獻給了江家，但是江太傅就是不認，想把罪丟大半給淑妃，小半甩不掉的就自己攔下。江府目前除了江太傅任正三品官職，他的嫡長子江霆意和嫡次子江霧意剛入仕途，江太傅是選擇保這兩個兒子了。我看著也是真的氣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薑芍藥也在一旁忍不住忿忿道，“我上次監護霜意娘娘回府時，親耳聽見一群婦人叮囑她保住肚子裏的孩子，爭取喜得麟兒，為江府爭光，全程都沒有人問過她：在宮裏過得如何、有沒有被人欺負、懷胎是不是辛苦了，她們勢必不會站出來幫霜意娘娘說話的。霜意娘娘就這樣成了棄子啊！
跟在她身旁的侍女和丫鬟都已經自盡了，我們……或許真的很難找到證明江太傅指使霜意娘娘在後宮殺人的人證了。”
她有些難過地垂下了腦袋。
劉疆則冷靜地分析道，“江府內或許難有人證，因為他們是一條利益繩上的螞蚱。但是淑妃會把□□的油紙夾在《周朝兵器錄》裏，然後又細心地把《周朝兵器錄》壓在美人榻榻墊底下，便是有意在給我們留下破案線索。
淑妃或許曾經和江府是一條利益繩上的螞蚱，但是我想她死前一定不做此想，案件的突破口在淑妃。她一定留下了能夠證明江太傅指揮作案的證據。
淑妃常年居住在後宮，若有證據，極有可能放在她自己的寢宮裏。“
薑芍藥忽然說，“我相信霜意娘娘會留下證據的，她會的……一定會的。”
劉疆看向薑芍藥道，”你們女力士能進後宮，我們尋常男人是不能踏足女子之地的，因此我會向陛下申請準許王百戶和你一起去淑妃寢宮搜查證據。到時候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要注意謹言慎行，好漢別吃眼前虧，遇事兒別衝動，知道嗎？“
“哎呀，知道啦！”薑芍藥嘟囔道，“整天囉哩囉嗦。”
於是薑芍藥便和王錦瑟踏上了回京進宮的馬車。
半道上，王錦瑟一向直言直語，掀眼瞧她道，“這兩日女力士裏都在傳，你和周大人有裙帶關係，你是靠走後門成的女力士，還攀附上了劉大人，讓他帶你一塊兒查案，是這樣嗎？”
薑芍藥眉梢微蹙，心知這是周舟放出來的話。
三人成虎，她可不願自己的名聲就憑白被潑了一道髒水，隻反問道，“錦瑟姐，我是牛壯壯從雲山鎮喊到京城來當女力士的，我不會否認周大人認識我，但您很清楚，我從未使用過任何特權，我以前在擂台上單方麵挨周舟打的時候，我有在背後說過她一句不是沒有？劉大人帶我查案屬實，我有能力，他為何不帶我？”
王錦瑟抿了下唇，道，“行了，我知道了。”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後宮側門，有太監將兩人領了進去。
這是薑芍藥第二次邁進這座奢華尊貴的後宮，第一次來，她大開眼界，對此處更多是欣賞和讚歎，而這一回來，她隻覺得後宮像一個巨大的金絲籠子，將女人圈養成矜貴的籠中雀，走進此處，再無自由，相較之下，她更願意和王錦瑟擠在一間小小的寢間裏，夜裏聽她打鼾，白天在校練場和她鬥武，中午和一幫女力士搶飯吃，這樣的她才是一個活生生的、活在世間的人啊。
薑芍藥隨著太監領路，走進了江霜意原本居住的如祥院，裏麵是一個簡單的一進院子，分為前院，中庭，後院。
許是因為文人愛竹，如祥院前院裏也栽種著一片竹林，它們翠玉的身姿在初春的風裏挺立著。
她本人的寢間裏有許多華貴的衣物、金銀首飾。
中庭左邊是一間茶室，裏麵有木桌、交椅和文房四寶，一張美人榻，一副空空如也的書架，領路的小太監說是天元帝不喜她看書，所以就命人把書架裏的書都取走了。但是廣口的瓷瓶裏還有許多畫作，薑芍藥和王錦瑟一一檢查過，沒發現異常。
倒是薑芍藥發現其中有些畫作有江霜意和天元帝兩個人的印泥和署名。
或許他們兩人有過恩愛美好的時候吧，薑芍藥把化作都卷好放回原處，與王錦瑟一道走了出去，餘光裏，是那張幹淨整潔的美人榻。
後院則是丫鬟和侍女住的地方，裏麵也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兩人找了一圈下來，都無所獲，天色也要暗了，兩人隻得先行離開。
正當薑芍藥經過中庭時，她又瞥見了書房裏的那張美人榻。
美人榻……
皇家山莊裏，江霜意休憩的雅間也有一張美人榻，她將藏有物證的《周朝兵器錄》壓在美人榻榻墊下麵。
劉疆曾經教過她，同一個凶手行事是有一定關聯性的。
薑芍藥眼皮一跳，心裏隱隱生出一個想法，抬腳跑了過去，一把掀開了美人榻的錦緞和榻墊。
底下居然是並排在一起的木箱，薑芍藥立馬將王錦瑟喊了過來，兩人一起把沉實木箱都抬了出來。
這些木箱都沒有上鎖，掀開木蓋便能看見裏麵堆起來的書籍和邸報。
王錦瑟說，“淑妃當年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陛下看中的也是她的才氣，她是當真愛看愛書啊。”
薑芍藥頓在地上，隨手翻閱了一本書籍，裏麵有一處折角，她留了個心眼，記下這頁的第一個字：陳。
她按順序又翻了幾本，發現每本書都有一兩處折角，但這些單字也拚不出完整的話來，分別是：雨，辛，杜，微……
“陳雨辛、杜微……”一旁王錦瑟俯身查看了一會兒道，“怎麼好像是人名？這些人都已經死了，女力士多次進宮處理過她們的屍體。”
薑芍藥抬眸與王錦瑟對視一眼，便知道這是江霜意留下的指證江仁熠指使殺人的證據，更是不敢懈怠。
最後一個木箱裏放的是邸報，薑芍藥還在裏麵發現了夾著的油紙，仔細點過，恰恰好是十八張，對應的頁麵首字是可以連成一句完整的話的：自我入宮後/授命於江家鏟除異己三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