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將江霜意已經烏黑的屍體抬上來時,薑芍藥的手猛地攥了起來,她垂下眼簾,不敢去看行刑的場麵。當真是最是無情帝王家,連江霜意死了都不讓她安息,還要將她作為棋子來用。

餘光裏,天元帝接過禁軍遞去的長劍時,薑芍藥牙齒因為過分用力咬破了下唇,血腥味淺淺在她口中彌漫開來。

時光好像變得極其安靜,也極其緩慢,讓她能聽見長劍出鞘的聲音。

利刃劈空的時候,周培川飛快地擋在了江霜意的屍體前,怒吼一聲,“夠了!”

天元帝麵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長劍穿破周培川的胸膛,再帶著炙熱的鮮血從他後背穿出。

薑芍藥猛地抬眸時,就已經看到跪倒在岩石磚上的周培川,她用手捂住嘴巴。

周培川急促地喘息著,猩紅的血眼直視著宣赫帝,字字道,“您……還是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啊。可是我記得的卻是我們三個人幼時一起在後宮禦花園捉迷藏的場麵,您別忘了,霜意她幼時也是你的摯友!”

“陛下後來對她做的這些事,包括用刺屍來試探卑臣,卑臣……無話可說,唯願您夜夜都能心安,您的周朝能夠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周培川近來的眼淚卻很多,都是為了同一個女人流的,他痛苦的喘了兩下,“好了,這下您都試出來了,一次鏟除了兩股勢力,您內心深處一定很是高興吧,這皇位能坐的更穩了吧?”周培川頜角青筋暴起,抬手將天子的劍一把拔出,聲嘶力竭地吼道,“李儀!她還懷著你的孩子,你就給她留個全屍吧!”

當堂所有人都倒抽一聲冷氣,周培川竟然直呼當今天子名字。

天元帝眼簾緩緩垂落,看著鮮血自周培川腹部泊泊流出,然後他扔掉長劍,隨口吩咐身旁禁軍總管道,“南鎮撫史以下犯上,直呼朕的名諱,藐視皇權,理應當眾斬首、抄家、並牽連九族,念在其職掌南鎮武史衙門期間兢業勤勉,維護京城治安、朝臣關係有功,及其生父是開國老將輔國大將軍,功過相抵,免去其抄家、牽連九族之罪,隻罰其一人,即刻拖下去行刑。”

“是!”禁軍總管洪聲答道。

一旁的禁軍即刻就要動手。

薑芍藥想要上前,可是她地位卑微,人微言輕,說出的話比鴻毛都要輕,根本沒有人會在意,況且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忤逆天元帝呢?

淚意逐漸漫上眼眶,她的手捏成拳又鬆開,然後又再度捏緊,她憎恨眼下無能為力的感覺,更是討厭自己的雙腿像是拴著千斤重的石鏈將她困束在原地無法動彈,原來她在這皇城周圍,是微茫至此,比一隻螞蟻還不如。

韋定遠垂頭不敢再看,雙肩卻止不住顫抖起來。

劉疆忽然就上前執起那把染血的長劍拾起,雙手呈交給宣赫帝,道,“陛下,皇家山莊至集市刑場有幾十裏路,南鎮撫史傷在要處,血流不止,至多再活一刻鍾,這樣帶到集市斬首,律法裏嚴明規定,斬死人是對叛國官員的處理行徑,貿然如此,恐怕會引起非議。

且三日後,恰是輔國大將軍過壽。”劉疆點到為止。若是用斬死人的刑罰處置周培川,那便是在羞辱一個戰功累累、忠心耿耿、極具民心的將軍。

“那愛卿覺得朕該如何?”天元帝說這話時,神情難辨。

眾人不知天元帝會否遷怒劉疆,一時間連氣都不敢喘,個個都是萬分緊張。

尤其是薑芍藥,唇畔都嚇白了。

劉疆隻平靜的提議道,“就放南鎮撫史在此地流血至死吧。事後再放出消息說是他護駕有功,替您擋了刺客一劍。”

薑芍藥的眼淚霎時被逼了出來。若真如劉疆所說,那周培川即便免了斬首的刑罰,生命已經走到最後了……

天元帝輕笑了一聲,道,“那就勞煩愛卿善後了。朕已經在皇家山莊逗留兩日了,也該回太和殿了,你就留在此地罷,此番回程就交由禁軍張首領負責了。”

明黃的龍袍廣繡一甩,天元帝雙手執於身後,在簇擁中離去,由始至終都未曾回頭看過中庭一眼。

劉疆行至周培川身旁,緞靴不可避免地踩在他的血上,低聲道,“她明明叫你‘好好活著’,你衝出來作甚?難道你擋下了那一劍,江霜意便能死而複生坐起來嗎?”

周培川笑了,“你放屁,霜…霜意……”她不會這麼說的,因為我們早就約定好了,同生,共死。

你騙我的,我都知道。

若是她當真留下四字遺言,那勢必是用“來生再遇”提醒我,該和她一起走了。

其實霜意早前跟了他,也未必能幸福,畢竟他也不知道能陪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多久,他萬一犯錯了,該怎麼辦呐……

如此想想,就也不遺憾了。

周培川脫力地閡起眼道,“疆……幫我安置好後院那些女人……務必給她們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