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霜意抬手輕撫過周培川的臉龐,這才是她給自己選定的未來夫君,他熱忱真誠,善良堅韌,與她門當戶對,情投意合,且重她寵她,不會因為她有遠大的誌向而詫異,反而一直鼓勵著她要在這條女子罕見的功名路上一直走下去,她也曾夢到過兩人舉案齊眉的場景,若是他們成親,或許能白頭偕老也不一定呢。
隻可惜,那些夢裏的場景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江霜意希望自己與他分別時,依然是高傲、體麵的,於是她笑著說,“你走吧,我們以後別在見麵了。”
才說完,她渾身抖動不已,眼淚就留了下來,這樣就一點兒都不高傲和體麵了,可是江霜意完全控製不了自己,她絕望道,“培川,我沒得選,因為我走了,我爹就會死,甚至整個江家都要為我陪葬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是嗎?”周培川從衣襟裏拿出帕巾,手抖著給她擦拭那些源源不斷溢出的淚液,“可是我不認為你的家人愛你,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把她保護在身後,而非將她推去萬劫不複的山崖前。
我看江太傅並未有不願、也未有傷心、甚至還和你家人一起高高興興準備著做皇親國戚。
霜意,你跟我走吧,你本不是池中物,又何必入那淺池中?我想做你的侍衛,為你上刀山,下火海,為你生或死,在所不惜。”
“對不起,我不能去……”江霜意最終還是拒絕了周培川。
江霜意那麼聰明的人,按理說這一生再怎麼樣都不會過得很差,可她一生的悲劇都源自對這個世界保留了一些善良的想象和期許,這一點周培川也是一樣,正是因為一樣,所以才會惺惺相惜,才會走在一起。
每一次的心軟,都讓江霜意往地獄前行一步,直至完全墮入深淵時才恍然,在權力角逐中,善良是最無用的品格,最致命的弱點。
若論看明白這個世界的法則,誰能比得上那一年登基的李儀啊。
他用一紙婚書就殺死了江霜意,提前鏟除了江家未來最有可能對他造成威脅的人,剩下的兩個嫡子,庸庸碌碌,注定無為,偏偏又被養成了自視甚高的性子,在李儀眼裏就如同行走的廢物般,隻有江太傅奉為寶貝,無時無刻不想給他們鋪路,甚至用女兒的命來換,也絲毫不覺愧疚。
江霜意進宮的那一年,大病一場,險些病逝,原本關著她不準她出宮的天元帝破例讓她在月中回了一趟江府,她再度見到了周培川。
周培川第一時間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掮著一個大包袱,偷偷翻過江府院牆去見她,裏麵是他給她搜羅來的各種奇文書籍、小吃、小玩意兒……他把所有想到能夠逗她高興的東西都捧到了她麵前。
兩人久未相見,江霜意讓周培川把這些東西都堆在木桌上,因為它們阻礙到她看他的視線了。
“哦,哦。”他好傻啊,周培川立馬照辦,然後又局促地坐下。
江霜意看著他輕聲道,“培川,年初的時候,我被太醫檢查出懷有身孕了。但是後來它又沒有了,我就生了好大一場病。我生病的時候總是做夢,夢見有人追殺我,我在夢裏一直跑,一直跑,不能停下來,因為如果我停下來,馬上就會被人殺掉。如果我想要活下來,就隻能把她們都殺掉了哦。所以我可能已經不是你心裏想的好人了哦。”她頓了頓,繼而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麼意思嗎?”
周培川胸膛起伏了一下,他說,“我不在乎,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江霜意輕點下頜,把手從被褥裏拿出來,探向他道,“那牽一下手嗎?”
周培川立馬貼握住她的掌心,他低頭親吻她的指尖,又用臉頰貼貼她的手背,啞著聲道,“想你了……”
熱淚砸在她瘦削的手背上。
然後他擦幹淚,主動交待自己的行程道,“我最近都在校練場訓練,我父親想要我考武職,我自己也想,因為我想變得更強大,想保護你,也想保護京城裏的百姓。過幾日是我二十冠禮,開始有媒婆來我家裏說媒了,不過我不會成親的。如今塞北戰亂,阿疆臨危受命去保家衛國了,但我沒有去,希望你別看不起我,如果我戰死沙場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屬實不放心你。”
“我留在京城照樣可以做出一番功業。”周培川強調道。
“我也不希望你去塞北從軍。”江霜意瞥他一眼道。
“嗯,那看來我們心意相通。”
“我們本來就心意相通。”
周培川笑了下,轉而問她她在後宮裏的生活。
江霜意難得流露出小女兒家的作派,撅著唇畔道,“我的生活沒什麼好說的呀,每日過得都是一樣的生活,很是無趣,你一定不會想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