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那幾天,是我們家近些年來最歡快的日子。我們去玉溪把喜訊告訴了小老頭的父母。他因思念兒子臥病在床的母親,好似打了強心劑,病一下就好了許多,我們走時,她都能下地送我們了。
那天從玉溪回來,吃晚飯時,父親與母親商量,既然是雙喜臨門,我和楊敏的婚禮是不是延到“五一”以後。母親不同意。她說這日子是西山太華寺的師父(高僧)算的,是最好的。前一次我和雯的婚禮,就是因為沒找師父算日子才搞成了“絕配”(小老頭說,吳老大說我和雯是絕配的話是雙關語:如果好,就是絕無僅有的好配;如果不好,就是死了、絕了,配不了),這次一定要照師父說的辦。母親還說,師父說了,這個日子,最合我和楊敏的生辰八字,是個百年不遇的好日子。
“那就照你媽的意思辦?”父親征求我的意見。我說隻要母親高興。再說了,母親也是為我好。
“明天楊敏就搬過來,改天把我們的大臥室騰出來。”聽了我的話,母親特高興,便興高采烈的安排道。
“阿姨,我們就住……”
“要喊媽了!我們那間大,又有陽台。”
母親的話把楊敏弄了個大紅臉。
“唉,不知你那師父是怎麼算的日子。”父親說著起身去了書房。
是啊,我也覺得師父算的日子怪怪的,據說春節前結婚的特別多,一個月前餐館裏的婚宴就訂滿了,大家圖的是個熱鬧、喜慶。可我的婚宴卻訂在了三月十八,還要大操大辦!
我不知道師父怎麼算的,高楊結婚時的日子也是“不丁不拐、不一不二”(昆明俚語:不多不少、不上不下,有點上不沾天、下不著地的意思)的,並且還要辦得越簡單越好。
記得,那時的高楊有點不樂意,可聽了母親的解釋也不再說什麼。
小老頭的父母也說師父怎麼算的就怎麼做,也同意母親的觀點:“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能隻圖一時的熱鬧、高興。”
而瘋瘋癲癲的小老頭,對一切從簡卻特別的高興,說世界上的人真的太奇怪了,結婚是個磣的事,應該躲著點,可卻要大張旗鼓的到處去說:“我今天結婚了,今晚要搞事了!”而人老了,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死了,而子孫們卻要撕心裂肺、傷心欲絕的哭:“你還沒享過福(其實是受夠罪),怎麼就死了——有位長壽的名人都說:‘長壽,是種懲罰’!”
我不知道他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是從哪學來的,但我特欣賞他對結婚所持有的平常心。我也想從簡,可母親就是不答應。
說起這些,我想起了高楊。從小到大,母親他們都愛表揚我,說我懂事,可現在回想起來,高楊其實比我還懂事,她從不爭吃打鬧,還特別的謙讓,那年我家買了電腦,要將書房裏的書桌搬出來,那時高楊也想要,可當看到我抓頭,她便對母親說把書桌放我房間裏:“我哥愛瞎寫瞎寫的。”小時候她常穿我穿剩的衣服什麼的,母親說“笑髒不笑爛,隻要幹幹淨淨就行”。我也穿過她的一件毛衣,那是初一時,不知怎麼的,我好像是被霜凍僵了,一直沒長個,而她卻如“吃了象屎”似的,騰騰的往上長。母親過年才給她織的毛衣,穿了一水就短了,而拿給我穿卻正合適。可這之前、之後,她穿我的衣服什麼的可就數不清了。特別是高中時,我也像充了氣的氣球,滋滋的向上竄,大衣、風衣、旅遊鞋什麼的,沒穿多長時間就短了、小了,母親便叫高楊穿。大衣、風衣、旅遊鞋到也不怎麼分男女,可父親買給我的一條草綠色的燈芯絨褲子,買來時就有點短,洗了一水後就因縮水不夠穿了,母親便拿給高楊穿,這連父親都說不合適,可母親說“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有什麼不合適的?”她說著就用我家那台,子健說可以進博物館的飛人牌縫紉機,將那褲子改成了女褲。可原先有過的,男褲的痕跡卻怎麼也改不掉。高楊雖然有點不樂意,可還是穿了。
過了幾天,我下班去接楊敏,看到楊敏和一個五十多歲,穿著廉價衣服,手拎不但舊,還磕碰得傷痕累累的飯盒的女人從醫院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