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石頭(2 / 3)

握住陶氏的手,張安世竟然沒有哭,隻是抬頭看陳阿嬌,問道:“殿下是來看父親的嗎?”

陳阿嬌卻知道,張湯不在這裏,案子還沒了解,張湯還在廷尉府,他待了很久的廷尉府。

她緩緩地閉眼,攏在袖中的手指掐緊了,隻是搖頭,“罷了,我回宮了。”

從堂屋出去的時候,她看到了這清閑的小院子裏麵的東西,那長方盆,還有盆裏碼著的大大小小的石頭,沒有盆栽,隻有一個碼上了石頭的長方盆,張湯兩年前就在碼這假山石了,看上去這些東西也堆了有些時間……

兩年的時間,除了碗蓮,沒有養出任何一株花草,隻有這冰冰冷冷的石頭,堅硬,厚重,像張湯一樣帶著凝煞的氣息。

他說,用這一雙沾染滿血腥的雙手去侍弄花草,怕是連花草都會枯萎的。

所以張湯,便由著這長方盆裏的石頭,越堆越高,卻始終沒有為之配上花花草草。

陳阿嬌就這樣走了,世事流年,又是白衣蒼狗,轉瞬的東西,生生死死不必在意,隻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張湯怎麼能夠白死呢?

他亦正亦邪,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但踏出張湯府邸大門的時候,她敬他。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一手炮製此案的減宣,眾目睽睽之下竟然隻在張湯家裏搜出了五百金,還都是劉徹賞賜的。

減宣口口聲聲說張湯貪贓枉法,與淮南王等人如何如何勾結,卻沒有找到十足的證據,他唯一用來要挾張湯的,不過是當初劉陵的事情,更何況,張湯並非畏罪自殺——這一點減宣知道,張湯也知道。

減宣內心之中對劉陵的事情有猜測,可是他知道,張湯死了,事情對於自己來說,幾乎就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不管如何,沒有證據,人又死了,減宣已經找不到還能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在抄家回去當晚,減宣即自刎而死。

餘者朱買臣等三長史,惶惶不安,負責此案的減宣當天便已經自刎,將置他們這些人於何地呢?

張湯始死之前,還在大力與桑弘羊推進鹽鐵官營,朝廷上頭一大片反對的聲音,這一次張湯落難,不希望鹽鐵官營的官員們狠了命地落井下石。

張湯,不得不死。

他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吧?

第二天早上,太陽照常升起。

劉徹沒有來到椒房殿,他在宣室殿——殺人。

抄張湯家的結果一出來,劉徹的禦筆,就已經成為了殺人的刀劍。朱筆一批,落下的是人頭。

雷厲風行,整個朝廷都變天了。

張湯案牽連之廣,實屬罕見。

劉徹著江充、主父偃、霍光、兒寬等人負責此案,尤其重用了在朝中表現素來狠辣的江充,將牽連毀謗之人全部投入大獄,論罪處死。

長史朱買臣等人告罪上疏,奏簡卻沒有能夠到達劉徹那裏,被劉徹一道旨意處死。在旨意下達的時候,陳阿嬌在椒房殿中燒了幾封奏簡,看著張安世有意送到椒房殿的那裝滿石頭的長方盆,背對著趙婉畫說:“讓江繡衣不用擔心。”

一個人去了,可是陳阿嬌的生活並沒有改變。

朝中的風雲持續了近半年,張湯下葬的那一天陳阿嬌沒有去,他死後甚至被封侯拜相,有世襲的爵位,他一生風雲了結了,他的兒子還會成為侯。

有的事情,在張湯自刎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比如必定會有人因為張湯的事情被牽連,比如此後落井下石誣陷自己的老狐狸們也會露出馬腳,比如劉徹大筆勾勒的殺戮之圖——為鹽鐵官營掃清道路,似乎隻是個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