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是王淑芬吧?她讓我帶你走的。”他將小桃打量了一番,臉上掛著微笑。
“我不要去,我要回家。”
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覺得眼神迷離。她突然想起鄰居瘋子爺爺講給她的一個故事,就在下一秒,她扭開手裏的水瓶蓋,徑直往自己的頭上澆。水濕透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她清醒了些,也成了焦點。
周圍的人像看熱鬧一樣停了下來,她左右晃動了兩下,腿一軟,摔在地上。男子見勢不妙,撒腿就跑,隻留下伏在地上喘著粗氣的小桃。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一個穿著製服的女警,拿著一條長長的白色毛巾,披在她身上。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警亭的座椅上,身邊的女警帶著天使般地微笑,看著她把一個麵包遞給她。
“餓了吧?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小桃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伸手接了過來,她從沒有吃過帶著精美包裝的食物,一時食物不知道如何打開,女警姐姐接了過來,幫她打開,送到她手裏。
“你怎麼一個人在火車站晃悠?知不知道這裏很危險?你的家人呢?”
“媽媽讓我在原地等著,我一回頭,她就不見了。”她咬了一口麵包,裏麵竟然有一層甜甜的草莓夾心,香得很,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警亭的門被人急促地敲響,女警打開門,就看見王淑芬那張黢黑、焦急的臉。
“小桃啊,小桃,你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你。”
“她是你的媽媽?”女警問。
小桃點點頭,王淑芬淚如雨下,伸手牽住小桃。
“不能就這麼走了,孩子已經在這裏立案了,請您寫下家庭住址和聯係方式,沒有電話就寫村委會的電話。”她看了看言辭閃爍的王淑芬,“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們大致已經了解了,還希望王女士以後善待自己的女兒,我會是不是往村委會打電話詢問。”
“是是是,警察說的是。”王淑芬不會寫字,還是小桃代筆。
女警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將聯係方式寫了下來,塞進小桃的手裏。
“這個你放好,有事情跟阿姨打電話。”
小桃點點頭。
回去的列車上,她躲在母親的懷裏,安靜地睡去。
王淑芬歎了口氣,看著外麵疾馳而過的風景。
輾轉了一天,到了傍晚,楊桃和母親才回到家裏。
她看到瘋子爺爺抽著煙袋,蹲在小桃家門口。他是小桃身邊的鄰居。瘋子爺爺看見王淑芬帶著小桃回來,滿臉憨笑,露出滿臉的褶子和一嘴大黃牙,他一如既往地不說話,隻是傻笑。
瘋子爺爺50歲左右的年紀,穿著鄰居送給他的舊衣服,頭發長長的,但無論多長,都能豎起來,像極了水滸傳裏的李逵,或者是神話裏的鍾馗。
他不會去理發店花錢剪頭發,但如果趕集的時候遇到美發學校的學生免費給人剪發的活動,他會找個水管,借塊洋堿,把頭發洗順溜了,乖巧地坐在美發學徒麵前的凳子上。
學生娃通常心存善念,不會驅趕客人,盡管他穿著結著髒痂的衣服,整個人臭烘烘的,頭發裏偶爾還會有蟣子爬出來。學生娃戴著手套,麵帶笑容,將一撮撮頭發小心地用指縫夾住,剪下,經過一番操作,爆炸頭變身短寸,傻爺爺短暫地回到顏值巔峰。
通常這個時候,學徒今天的業務基本上也結束了。剪完了傻爺爺,不管他技術多高超,別人都不想和他共用一套洗剪吹工具了。
“滾回家去。”王淑芬也和以往一樣,毫不客氣地對傻爺爺大吼大叫,這是村裏的小媳婦們對待光棍的統一態度,大抵是為了撇清關係,如果你的態度太溫柔,會有閑話傳出來,尤其是家裏的男人外出打工的時候。
當然,王淑芬是十裏八村公認的正經女人。
蹣跚學步的弟弟,脾氣時好時壞的母親,總讓楊桃的課餘生活過於豐富,她也漸漸淡忘了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與其說是淡忘了,不如說是沒有時間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早上,打開煤火,燒上飯,到菜地裏拔些蔥、倒些鹽、香油醃上,把昨兒蒸好的饅頭拿到籠屜上遛一遛,一家人的早餐就做好了。她通常第一個先吃,因為她拿著班上的鑰匙,要第一時間趕去學校,監督其他學生打掃衛生,收拾桌椅板凳,連帶著監督早到的學生背誦課文。
六年級的她已經是一個小班長了。
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紮在腦袋兩側,拿著細細的柳條,遊走在座位之間。班上的同學都很怕她,尤其是那一次“割傷動脈”事件之後,她就成為大家眼中的大姐大。
如果僅此而已,那便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