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一顆糖(2 / 2)

他沒有回答,賀霓杉狼狽地離開房間。

江肆心底泛起波瀾,是的,沒有人是她。

但他屈服的那天,大概就是等不下去,想死的時候吧。

早知道,在短暫接觸陽光之後,他會迎來更漫長的黑暗,他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江肆眺望窗外,思緒穿破玻璃、穿過萬家燈火、穿破雲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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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冬,淮序的梅花開得很早。

花朵爭相盛放,嫩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滿整座城市,四處散發著清冷襲人的香味。

伴有機械雜音的廣播一遍遍播放著《相約九八》,歌聲傳遍大江南北。

臨近過年,街上越發熱鬧,各家門前的雪清理得幹幹淨淨,一群小孩圍著賣糖葫蘆的老爺子撒嬌講價。

為首的胖小孩劉小軍蹦蹦跳跳地拿著冰糖葫蘆,身後追著一長串人,個個垂涎欲滴地看著他。

這是施月和林望舒單獨過的第一個春節,從夏天突發的特大洪災開始,作為軍人的施衛國首當其衝去往了一線,至今沒有回家。

同年,《還珠格格》火遍兩岸三地,百分之六十五的收錄率突破電視劇最高收視紀錄,小燕子和紫薇的海報貼遍大街小巷。

不少人還把這兩位女神貼在自家的客廳。

施月今年七歲,剛升小學二年級。

每天隻知道在院子裏和同齡的小孩一起捉迷藏,到了晚飯時間才想得起回家。

今早下了雪,房簷上掛了長長的一排冰錐子,孩子們歡呼聲連成一片。

早上堆雪人,中午砸冰柱子,晚上打雪仗。

早些年修建的單元樓隔音不好,各家說話稍大點聲都會被鄰居聽得一清二楚。

到了飯點,誰家炒了什麼菜,燉了什麼湯,一聞就聞出來了。

下午四五點,小孩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大人喊回家。

林望舒做好晚飯,支著身子在窗口張望,大喊施月的名字,沒兩秒,樓下皚皚雪堆裏立刻探出一個胡蘿卜頭。

紅紅的襖子把人裹成了球,烏黑鬆軟的頭發被挽成兩個花苞小髻,再係上紅色的絨球,活像年畫裏跳出來的娃娃。

“媽媽!”施月睜著大眼睛應了她一聲,烏黑濃密的睫毛在眼尾的位置自然形成眼線,襯得眼睛又大又圓。

她抓了抓頭發,花苞髻上掛著雪花。

看施月還迷迷糊糊摸不清東南西北,隔壁出來取臘肉的張大娘笑著招呼:“月月,你媽讓你回家吃飯,大冷天的,怎麼紮雪裏去了?也不怕凍著?”

施月笑眯了眼,露出兩顆虎牙:“張婆婆,我不冷。”

說是不冷,小手都凍得發紅了。

“快回家讓你媽給你捂捂手。”說著張婆婆從窗台上取下塊肉,然後進了裏屋。

施月回家的時候,臉蛋鼻尖凍得通紅,懷裏還捧了一大簇臘梅花。

鵝黃色的花瓣晶瑩剔透,枝幹虯勁。

“媽媽你看,這是劉小軍給我摘的,你聞聞,香不?”

家屬院外栽了十幾棵梅樹,紅梅白梅臘梅都有,聽說是住在這裏的老幹部栽的,人已經走了。

他在的時候就時不時砍了幾枝梅花往各家各戶送,說是烤火的時候聞著點梅花香,會讓人更覺得溫暖。

他走之後,他老伴兒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喜歡的人就來折,說梅花要插瓶裏才好看。

“香香香!”林望舒接過她手裏的花放在桌上,笑著拉起她的手哈氣:“月月冷不冷?”

施月搖頭,興衝衝地告訴她:“媽,我剛才看見院子裏新搬來了一家人。”

林望舒鬆開她的手起身,一邊往熱水袋裏灌水,一邊問她:“沒聽說哪家人搬走呢?那人怎麼住的進來?”

這是單位分給醫生護士的家屬樓,幾個單元都是住滿了的。

“真的。”施月蹦躂到林望舒麵前,看著她灌熱水袋:“我親眼看見的,就是院子口空著的那間破屋子,今天下午一個叔叔拖了好多東西進去,後麵還跟著一個醉醺醺的阿姨。”

施月說的,大概是單元樓門口那個收廢品的老爺子的屋子,年前老爺子染病死了,那間屋子便沒人住了。

那老爺子也沒什麼親戚子女,屋子空著,想必是被著急用房子的人借住了。

林望舒點頭,把灌好熱水袋用厚厚的棉布包了一層,確定不會燙手,這才遞給施月:“瞧你,凍成這樣還不回家。”

施月笑眯眯地撒嬌:“真不冷。”

小孩子就是這樣,玩開心了,什麼餓啊冷啊都忘了。

晚飯是簡單的水餃麵條,施衛國不在家,林望舒要上班要收拾家務,最近還得忙著置辦年貨,實在沒辦法做得多豐盛。

好在施月不挑食,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