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書安沒有要玩兒的意思。他想過了,一定要和爸媽一起走這一趟,就像是古時的走鏢,哪怕艱難險阻,也一定要去。他長這麼大,還沒有好好與父母共享天倫之樂。
他要有一個與父母共處的時光。
他不會說煽情的話,喝了一口啤酒,留下一句話:“就這麼定了!”轉身走出飯店,率先上車等著。
爸爸對媽媽說:“你看他,學壞了不是?還會喝酒了!我都不敢一口悶。”
媽媽勸道:“他要去就去吧。咱也沒一家人一起玩兒過。就當是陪他出去玩了。”
“玩兒?”爸爸雙眼一瞪,“他鬧,你也鬧?這是玩兒的嗎?要是出了事,一家人都沒了,全得完蛋!”
誰也拗不過誰。
原來裝貨不是一定要由專門的工人來作的,孫書安也得彎下腰親自上陣。媽媽拿著毛巾給兒子擦臉上的汗和灰,母子倆相視而笑,爸爸隻管從鼻子裏出氣:“哼,瞎胡鬧。”
一家三口,終歸是踏上去往遠方的路了。
媽媽打心眼兒裏開心,一路上看看丈夫又看看兒子,有了家的感覺。以前回家都是匆匆一別,連頓安穩的飯都吃不上,“流光容易把人拋”,一眨眼的時間兒子就已成人。孫書安也高興,以前看別的小朋友在父母懷裏撒嬌,自己隻能咬著手指頭遠遠的看,雖然父母每隔一段時間拿著錢帶著好吃的好玩兒回家一趟,但從未好好與父母一同坐下。即使是春節,有時也是缺席的。
隻有爸爸看似不高興。
爸爸深知這路上的艱難。
路上的困難數不清,天災和人禍讓人防不勝防。盡管有著幾十年的駕齡,盡管開車的時候倍加小心,但世事難料,難免有恍惚的時候,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危險無時無刻不伴隨左右。
晚上,車停在城外,孫書安問爸爸為什麼不進市區。爸爸白了他一眼,沒吭聲。媽媽解釋說:“市區有限時,晚上九點之後就不能進了,所以我們就在城區外等著,明天天亮了再走。”
媽媽讓爸爸趕緊睡一會兒,孫書安小聲問媽媽:“就睡這嗎?這可是車裏啊!我們去找個小旅館吧?還舒服點兒。”爸爸開起車來,經常是好幾個小時保持一個姿勢,腰椎頸椎是受不住的。
媽媽笑他:“你不懂。睡在駕駛室裏,一是為了節約住宿費,二是不敢睡死了,咱還要排隊挪車,關鍵是要防範偷油賊。”
“偷油?”孫書安感到不可思議,隻有在小時候的兒歌裏才知道偷油吃的小耗子。
媽媽讓他也打個盹兒:“你也靠著眯一覺吧。”
“那你呢?”
“我?”媽媽掏出一個小本子,她要利用這段時間把運輸的物品、行程等再詳細的整理一遍。
爸爸是習慣了,很快就響起了鼾聲。孫書安不習慣這樣坐著睡覺,還是半清醒的狀態。媽媽是個樂觀的人,她喜歡笑喜歡哼歌。深夜裏的靜謐氣氛裏,媽媽若有若無的哼著不同的調子,就像是久遠的搖籃曲,讓孫書安漸漸安穩睡去。
醒來時,時間不早了,但天還沒亮,身邊已經換了爸爸在坐著,媽媽不知何時躺下去睡著了。爸爸的眼睛看著車窗外,孫書安喊了一聲爸,隻聽到悶聲的“嗯”。
爸爸的臉轉過來了,正視前方,孫書安想說點什麼,可是爸爸冷峻的臉又讓自己將話咽了回去。天已大亮,車子可以啟動了。媽媽也醒了,似是條件反應。她搓了搓臉,輕聲道:“書安,你也躺著歇歇腿吧。”孫書安搖搖頭,回了:“不累。”媽媽還想說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車子開啟了。
車子進了城區,卻沒有閑情逸致看風土人情。
堵車是最無奈的事。剛剛起步,左右的小車臨時變道,它們起步快,大車隻能急刹車。等到綠燈變紅燈,來回變了好幾次,才走了不到兩米。貨主隻知道打電話催促,“快點快點”就像是個定時鬧鍾,其實他們也知道,貨車也是剛啟程沒多久。
那就聊聊天吧,說話可以打發時間。
“爸,咱這一趟能掙多少錢?”
爸爸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喲,還打聽起錢來了?”
媽媽緩和氣氛:“這趟啊,夠咱掙的。有時從西北跑到東南,跑了大半個中國,風塵仆仆才賺三千。”
孫書安自語道:“哦,還行。”
爸爸又哼了一聲:“什麼行?三個人跑三分之二的中國,然後掙三千。你算過了沒有?一人就一千。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