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她要是放在古時候,那就是憂國憂民的忠臣義士,要被寫進史書流芳百世的。
錯的不是她,她隻是嫉惡如仇,眼裏揉不得沙子,不肯姑息養奸罷了。
主席也說,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人無完人,她指出別人的缺點,那是在幫人進步,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的那個老師。就算別人一時間體會不到她的良苦用心,日後總會感激她的。
岑迎春倒沒指望別人感激她,她是真的想幫助人。
全國同誌都在積極上進,熱情似火地建設偉大的新華國,她當然也義不容辭,想盡自己的一份力,幫助其他同誌一起進步。
她一直覺得無愧於心,於是在“直言相諫”的路上越走越遠,當真信了那句刀子嘴豆腐心的邪。
如今被人當頭棒喝,她才幡然醒悟,原來真是她錯了。
好心辦了壞事。
改,必須改!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兩世為人,她總得有點長進。
岑迎春慢吞吞挪回屋裏,打開手裏攥著的塑料袋,撅了一片安乃近和水咽了。
有錯改錯有病治病,這沒啥可矯情的。
吃了藥,岑迎春脫鞋上炕,把花花綠綠的被子一拉,蒙頭就睡。
發燒麼,吃了藥片,再發發汗就好了,再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岑迎春這一覺睡得可沉,夢裏頭光怪陸離的,上輩子發生過沒發生過的事兒全攙一塊兒,累得她不輕。
“媽你醒了,喝水不?”
文毓捧著杯水過來,小心翼翼要喂給她喝。
岑迎春撩起眼皮,看看眼前隻比炕沿高出半個頭的小閨女,心裏還有點怪怪的。
小閨女小時候也這樣親近過她的?那咋上輩子自己後來病死床頭,她都不肯來看一眼?
小沒良心的那麼記仇,不就不讓她畫畫麼。
也不看看她畫的都是些啥玩意兒,淨愛畫些脫了衣裳光著身子的男女模特,那能看麼?別人該怎麼說她?
丟人。
再說了,畫畫又費錢又費事,有那工夫學點啥不好,非要強。
畫畫能當飯吃?誰吃飽了撐的去買幅不正經的黃畫掛家裏頭?那就不是條正經出路。
有道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才是正道。畢業以後就算不能接她爸的班搞科研,找份正式工作也不難。
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腳踏實地安安穩穩過日子不好麼?非要搞什麼藝術,張嘴閉嘴追求夢想,她看她是在做夢!
岑迎春瞅見倔驢似的小閨女就想訓她,話都到嘴邊了,又想起睡之前才立下的誓言。
多說多錯,沉默是金。
於是她又硬生生忍下了。
上輩子她倒是訓閨女了,可又得著什麼好了?人家又不領她的情。
罷罷罷,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個個主意都大著,她索性不管了。
她都撞過一回南牆,該回頭了。
“媽?”
文毓被她媽這樣式兒盯著,不安地搓搓腳尖,小小聲喊她。
小女孩的心思格外敏感,立即察覺出媽媽現在情緒好像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哪裏不對。
她要不要提前認錯?
可她真的喜歡畫畫,甚至現在就想把眼前的媽媽立馬給畫下來,總覺得有種很不一樣的神韻,特別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