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不由也失神了,臉上若無表情,心裏卻漣漪大起。高雲桐施計,她也有參讚之功,雖然沒有人會誇她、謝她,但她心裏明白,她還有些自豪。
新彈會了一首曲子,新做了一首詩詞,新點了盞好茶……這些凡俗的成就從來沒讓她如此自豪過。
鳳杞怕鳳棲害怕,倒反過來安慰她說:“不過你也別怕,爹爹是通情理的人,他隻是害怕我們家人卷入朝政,對這種無心之過絕不至於吹求。”——雖然上回因為多問了幾句話,他還挨了頓揍……
鳳棲抿著嘴,避免自己笑出來,刻意板著麵孔問:“這消息,你是聽沈素節說的呀?那高雲桐算是立功了嗎?能不能將功抵罪?”
鳳杞搖搖頭:“嗐,現在除了例行公務,我都不敢跟沈素節多話——上次的打還沒挨夠麼?這事,是大家向我賀喜時順帶說出來的。我也沒敢多問沈素節和高雲桐是受賞還是受罰。”
鳳棲心道:哥哥和爹爹差不多,都是樹葉子掉下來怕砸了頭的膽小性子。謹小慎微也沒錯,但是一味地謹小慎微,使得他們倆在朝像笑話似的,不是退讓,就是逃避——還真不如嫡母周蓼來得有魄力。
她說:“哥哥沒問也不要緊,不過既然快要到太子的位置上,而且也知道這個位置必然是不好坐的,哥哥還是要理一理這朝堂的局勢,總不能替人擋了刀兵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章誼和宋綱都是在朝幾十年的老狐狸,他們的一舉一動,哥哥還是要多關心,哪怕不主動出手,也不該一味的讓他們逼到角落旮旯裏去。”
鳳杞隻是苦笑:“亭娘,這裏的複雜,你不懂。”
鳳棲腹誹,還沒想好說點什麼激發他的誌氣,鳳杞已經先說:“爹爹去的想必是‘紅霞帔’的官伎勾欄,我就去素來相好的一間‘搊彈家’,娉娉應該能給我解憂。”
鳳棲好奇地笑道:“去那種地方,不怕人借機彈劾你?”
鳳杞說:“不怕,要是彈劾了,不要我當這個太子,倒好!”
又對鳳棲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我去換身鮮亮的,娉娉會彈琵琶,我會吹尺八。”
他好像頓時就忘卻了剛剛的煩惱,笑了起來:“誒,倒是該介紹你們倆認識。娉娉的琵琶彈得真好!我說句打嘴的話,妹妹也不該放棄了練琵琶。這也是雅樂,不至於小了妹妹的身份。若有個人交流切磋,也定是雅事呢!”
他急匆匆拍了拍膝頭的灰塵,又撫了撫腦門,旋磨兒地轉身走了,剛出門,又旋磨兒地轉回來,說:“娉娉也姓何呢!我將來給她贖身,你準備喚她‘小嫂嫂’吧。進了門,機會就多了!”
然後飛一般走了。
鳳棲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對他的背影喊:“過繼了,該官家給你拴婚,你可別叫未來的太子妃心裏起疙瘩。”
鳳杞的聲音從門外頭傳來:“那我可管不著了!妒忌可是七出之條呢,看那太子妃敢!”
皇帝明下了旨意,鳳杞的身份就算定了下來,很快就搬到了東宮居住,不再回晉王府。
鳳霈平日覺得這個兒子討嫌,真正一段時間沒有見著,心裏又怪想念的,在家唉聲歎氣,被周蓼說兩句,立馬一言不發,拔腳就跑,大約到勾欄裏喝酒去了。
周蓼無奈,隻能帶著家裏的女兒們和侍女一起為邊關戰士做寒衣,排解憂愁,邊做邊歎息。
見鳳棲動作最快,不由先拿過來檢視一番,翻看完也不肯誇,隻說:“絲綿絮得太薄了,遇上下雨下雪,會板結成塊,不大暖和。”
鳳棲接過寒衣,撅了噘嘴,不情願地應了聲“是”,然後隻顧著繡衣襟裏那個圓圓的“晉”字印記。
周蓼對她油鹽不進的臭脾氣已經習以為常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自嘲道:“我年紀大了,身上到處都不得勁。但心裏清明,人都說我們晉王府如今是烈火烹油,鮮花簇錦,隻有我曉得我們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朝廷派下的這些活計,一件都馬虎不得,以免落人的話柄。這些寒衣可是送往邊關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