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苗氏小禾(1 / 2)

那女子掀開擋住麵部的頭發,露出一張白皙的瓜子臉來,不是小禾又是誰?

小禾是沈家大公子的侍茶婢女,比曉珠大一歲。

因大公子對茶十分講究,小禾常來廚房,與曉珠討論煮茶、曬茶之藝,一來二去,二人又都是大公子十分看重的人,漸漸的便熟識了,關係也處得極好。

那日,裴縣令帶人來抄了沈家,眾婢子都被遣散出府去。曉珠與王大娘自行去過活,小禾被她嬸娘接走了。

哪知道,落到這樣一個地步?

小禾歎口氣,耷拉著眼睛,不止沒哭,反倒一派平靜超然,緩緩給曉珠講起這一年多來她的遭遇。

沈府散了,小禾原想著,自己有些積蓄,有製茶的手藝,做個小買賣,也不難過活。

哪知道,小禾前腳出了沈府,嬸娘後腳就來了,聲淚俱下,要接小禾去她那裏住。

叔叔常年臥病,起先小禾在沈府時,每個月還要拿錢去替叔叔買藥,現下她也自身難保了,就欲拒了嬸娘。

可嬸娘扭著胳膊,硬是不放她走,還說堂哥不成器,娶了個媳婦也極為凶悍,她就當兒子沒了,要與小禾這個侄女相依為命,一家三口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小禾父母早亡,在錦官城裏確實隻有叔叔這一個親戚,受不住嬸娘成日哭訴,答應了下來。

叔叔家是莊戶人家。叔叔下不了地,隻能請人來做活兒,嬸娘幫人漿洗衣服,日子倒也不是過不下去,何況小禾還有多年的積蓄。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睡到半夜,還在睡夢中,忽的被一個麻袋套頭,接著被人扛著走了,任她如何掙紮也無濟於事。

等她睜開眼時,已經到了萬花樓,等著她的是笑眯眯的老鴇。

好些天後,她才知道,叔叔發病死了,嬸娘當夜就找萬花樓的人來,把她賣了。

“從此,我便是萬花樓的春娘了。”小禾幽幽道。

曉珠別過臉去,不忍再聽。

萬花樓是什麼地方,富貴者的銷金窟、男人的溫柔鄉,但卻是貧賤者的傷心地、女子的墳與塚。

老鴇折磨那些不聽話女子的法子,名聲暗自在外,連那日誇口的李昭,在萬花樓麵前,都甘拜下風。“折磨女人,這南屏縣萬花樓算第一,我便是第二。”

曉珠越想越怕,兩彎柳葉眉越皺越深,眼淚說著就要下來了。

小禾抿唇:“曉珠別擔心,那些日子,我不是捱過來了麼?”

曉珠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是、是、是,都過來了,小禾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如今我已不是女兒身了,嫁人是不指望了。”小禾直直白白地道。

曉珠臉色煞白,愣住了,她沒想到小禾竟這般直白。

小禾淡淡地笑了:“我已想通啦,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

“好在,我隻接過一個客人,那人挺好的。他來此地辦事,包了我幾個月,私下給了好些銀子,還教我讀書寫字。”

小禾抬頭,看向小窗外廣闊的天地,長舒一口氣,“那時我才知道,咱們之前在沈家,真是坐井觀天嗬。”

這話曉珠也同意。

她們以前在沈家時,成日就是為了討公子們的歡心。

若是公子賞了她們一塊糕點,大家能高興好久;若是公子生氣,每個人都要整夜睡不著覺,一件事一件事去回想,自己是哪裏做錯了。更有那些爭風吃醋、互相為難的,數不勝數。

曉珠也是到了外麵,才知道世事如何。

好日子或壞日子,都要一點一點地自己去過。既艱難,又自由有趣,比當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好多了——更何況,她們隻是丫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金絲雀。

隻是小禾……她的經曆比自己可淒慘多了。曉珠抬起頭,無限哀泣地看著小禾。

小禾“撲哧”一聲笑了:“別那樣看我,後麵的事兒都安排好了,我就苦盡甘來啦。”

“我在荊州還有個表姑,我已按裴縣令說的給她寫了信,將戶籍掛在她家門下,在衙門裏也立了公文。此後,我便有了身份,誰也不敢再無緣無故賣了我了。”

本朝規定,若是在官府裏立了公文狀紙,人口便不得販賣。但絕大多數的父母親戚,從不去衙門為女孩兒立戶,就是為著哪天缺了銀子,直接將女兒賣了。

曉珠點頭:“如此甚好。那……接下來,你準備等表姑來接嗎?”

“不,”小禾回答得很幹脆,“我的那位客人說,北地風雪塞塗,南國煙雨淒迷——世境之大,有無數可看的東西。現在我自由啦,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