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苗氏小禾(2 / 2)

小禾說話一套一套的,與之前大不相同,把曉珠聽得一愣一愣的,更兼,她說要自己去外麵看看,這可是這裏的女子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窗戶裏透進來一線月光,把小禾的影子拉得老長。雖則單薄,卻站得很穩。

又聽小禾道:“這還多虧了裴大人,他可來得真及時,否則我就被老鴇抓回去了。”

曉珠默了一瞬,想起白天縣令在街上的舉止,著實是大快人心。但一看見小禾的臉,她又想起了什麼,斟酌了下,還是道:“你……你不關心大公子他們麼?他們……也是被裴大人抓走的。”

小禾道:“起先在嬸嬸家時,也有過埋怨,我若還在沈家,何至於做那些漿洗的粗活兒。後來進了萬花樓,更是日夜祈禱公子們能來救我。”

“可是……唉……那個客人說得對,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公子們犯了事兒,該如何衙門自有公斷,我無能為力;我誤信惡人,落了難,也不該指望有人救,終還是要自己掙紮出一條路來。”

“所以,我跑了好多次來著,總讓他們抓住,最後遇到裴大人,才出了來。”

今夜遇到小禾,忽然知道了這樣多的事情,曉珠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然而她這句話,卻像重錘一樣,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終還是要自己掙紮出一條路來!

她原以為自己離了沈府、失了王大娘,險些失貞於李昭、殞命於吳朗,已是天大的不幸。

縱然在裴家過得還不錯,總也懷念過往在沈府的日子。

——人也是這樣,回憶總會帶上一層玫瑰色,將過去的苦全然掩蓋了,留下了的盡皆是好。

這樣,越是懷念,越是懼怕裴屹舟,可又不得不承認,由她自己的眼光看來,他著實是一個好人。這兩種觀念日日在曉珠腦海中纏鬥,生生要將她撕成兩半兒似的。

可是小禾……小禾飽經淒慘,心卻更為豁達,根本不糾結自己糾結的那些事兒。

是呀,沈家公子的事兒,自有朝廷決斷;裴大人是好人還是惡人,天長日遠,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她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幹嗎去糾結那些?

小禾經曆了那樣的事,尚且知道要往前看,自己掙紮出一條路來,她呢?有什麼理由再沉溺過往、畏葸不前?

等到曉珠從大牢裏出來時,月亮已然升上了中天。

裴屹舟披著一身月色,接過她手裏的籃子:“怎麼樣?”

曉珠低著頭,不去看裴屹舟的臉:“大人放心,她們都很好,便是那些沒有家人的,心誌也堅毅著呢,決不會做尋死那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

曉珠便略略地講了她與小禾是舊識的事兒。

裴屹舟聽罷,笑道:“如此甚好。”又道,“她在那種地方能遇見貴人,實在是造化極好。那人離開之前不止給我留下了萬花樓的證據,還將小禾的嬸娘一並懲治了。”

既然小禾與裴屹舟都不挑明貴人的名字,定然是不能泄露,曉珠便隻問:“如何懲治的?”小禾的嬸娘實在可惡,哄騙侄女的錢財不說,竟將人一並賣了。

裴屹舟卻不細講,隻道:“那位雷霆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曉珠臉色一白,小禾的嬸娘年過四旬,哪裏還有青樓能要她?除非是去做了下等軍-妓……

裴屹舟見她模樣,又道:“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曉珠不必為她擔憂。”

曉珠隻是一時被嚇住了,心裏卻並不同情小禾的嬸娘。她雖說不出縣令大人那樣的話,卻也知道惡人自有惡人磨,對惡人泛濫的同情便是對好人的傷害。

她更多的是吃驚,那位貴人事情做到了這份兒上,竟不直接將小禾救出來,還繞這樣大一個圈子,專要讓小禾自己出去,這是何等曲折的心思?又為的是什麼?

月光如水,泄了一地碎銀。裴屹舟拎著籃子,默默跟著他身後,二人從縣衙出來,穿過甜水巷,回到裴家去。

到了院子裏,裴屹舟揚了揚籃子,道:“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讓冬青來收拾。”

曉珠仍不發一言。

裴屹舟輕哂一下,轉身欲走。

“大人!”曉珠忽的低低地叫了一聲。

裴屹舟回頭。

“她們托我……”她磕磕絆絆道,“托我謝謝……大人的照拂。”

裴屹舟垂眸。

芙蓉樹下,曉珠微微揚著臉,雖還是拘謹得很,到底比往日好多了。清冷月光撲在她白皙的麵容之上,顯得越發清雅可人。

他微微一笑:“無妨,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