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隻是定定地看著她,沉默而頹然。
她下意識問,“因為那個電話?”
他沒回答,沉默得像一道孤孑的影子。
讓她想起,撒亮說過的,有關他的往事。
四年前,他孤身一人來到西河鎮,沒人見過他的親人,也沒人聽他說起過自己的過往。
她又想起曾有一次,他的手機在淩晨兩點一刻響起,而他表現得格外緊張而在意。
今天,仍是因為一個電話……
或許確切來說,是因為打來電話的人。
她猛然將這些與他說過的,暫時沒法離開南澤這事聯係起來。
結合他此時的神情,遠帆心中浮現許多猜想,而每一種都隱含著不安。
她微微皺眉,聲音清冷幾分,“難道你在躲債?你欠了錢?”
許軍一愣,旋即搖頭,啞聲說:“我沒有。”
“那是什麼?”她仰視著他,卻帶著審視的目光,直逼他眼底。
許軍眉頭在額心凝成疙瘩,唇抿至平直。
她眼眸漸漸低垂,突然扯唇笑了笑,“不然是因為女人?”
“不,不是,我沒有……”許軍連聲否認,神情中有難掩的鬱色。
遠帆低頭看他們交握的手,能感覺到他手掌的力度和溫度,那麼真實而有力量。
她抬起頭看著他,問,“記不記得那次在角芽山,你無意間掐了我的脖子,我當時問你的那個問題?”
話音一落,握著她的掌心驟然縮緊,遠帆看到他頃刻間僵住的神情,倏忽間,又多出幾分掙紮。
知道等不來他的回答,遠帆直接將那個問題再度拋出,平聲問道,“你那時把我當成了誰?”
短暫的停頓後,銳利如刀的話鋒又在滲血的傷口劃了一道,“能讓你那麼用力掐住的人……會是誰?”
遠帆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盛夏的夜晚,即便在微涼的山間,也不該有的,難掩的顫抖。
她恍然有些不忍,可直覺不能半途而廢,因為,這極有可能是瞥進他心中昏暗一隅的唯一時刻。
“許軍,我對你一無所知,”她看著他,認真而鄭重,“你總得告訴我些什麼……”
她抿了抿唇,繼續說,“你突然不開心,是因為接了電話?誰的電話?那個你恨不得想掐死的人?”
他立刻搖頭否認,“不是。”
“是你……愛的人?”
她立刻偃聲,知道不合邏輯,若是愛的人怎麼可能有此舉動,除非是……因愛生恨。
遠帆的心霎時涼了,而他此時的沉默,愈加將她的心沉入穀底。
她豁然鬆了手,同時在他掌心掙了掙。
這動作似一個信號猛地刺激到他,許軍更加用力地將她的手攥住,失去控製的力度弄得她生疼。
“遠帆,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慌亂地解釋,一隻手仍攥著她的,而另一隻手則將人箍在懷裏,猛地收緊。
“那是什麼?”遠帆不想逼他,可她總該知道些什麼,這是她應得的安全感。
“那是什麼!”聲音仍然低緩,隻是變得冷冽,而擲地有聲。
許軍下頜收緊,眸中黑沉痛色恍然出現裂隙,他猛地閉上眼,啞聲說,“是親人……”他的喉結凝滯著緩緩滑動,聲音清晰幾分,“打電話的是我的親人。”
“是很重要的親人嗎?”
“是,很重要的親人。”
遠帆的心顫了顫,沉吟良久,終於又繞回那個問題,“那次你把我當成了誰?”
他再度抿緊了唇,意料之內的沉默。
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在和危險分子談戀愛。”她說,“身上有刀疤,不能離開南澤,連一通電話也要瞞著。”
能感覺到環著她的臂膀倏然僵住,他艱難地閉眼,恍若在等待她的審判。
晚風倏忽停了,萬籟俱寂,這是沒有星星的夜晚,隻在雲層間匿著半輪毛月亮。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她兀自出聲:
“可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她聲音微頓,依稀帶了些無端緣由的笑意,“至少現在不是。”
許軍猝然睜開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而她已經低下頭去,黑暗中並不能看清神色。
他隻能在心裏咀嚼她的話,一遍又一遍。
“可我知道你不是壞人,至少現在不是。”
也許你以前做過無法啟齒的事,無論好壞,可我知道,現在的你仍然值得奔赴。
遇上他,遠帆恍若拿到一副難定勝負的底牌,即便如此,她仍倔強地一張一張撅開,她仍相信自己能贏。
而他,怎麼忍心讓她輸。
許軍喉結滾動,用力將她摟進懷裏,胸腔裏那顆心變得滾燙而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