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人。”
“自然是。宿影城內三教九流薈聚,來這的人,無不是為了享樂罷了,除卻錢財兩空失心失魄之人,又有誰會錯過這生人搏鬥之樂呢。”
“嗯。”莫執緩緩坐下。咚咚,咚咚,他這才注意到,原來擂鼓聲還在繼續,而且,擂鼓聲並不是來自於搏武場,而是來自於他身後,牆壁之外的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繡娘在織衣,獵人在磨槍,棋師閉著眼睛在下棋,還有個老頭吹著胡子在磨木頭。
喲,吼。喲,吼。喲,吼!喲,吼!
有人在引吭,一個喲,一個吼,起初隻是零星的一點,逐漸整個看台的人都開始一起呼喊,喲,吼,喲,吼,山呼海嘯的喲吼聲連綿不絕,莫執耳邊仿佛有萬人吐出的熱氣,喲,吼!喲,吼!山脈都在震動,天空都要傾頹。
喲,吼,喲,吼!莫執也忍不住跟著嘶吼。一旁的大哥還邊吼邊有節奏地拍著拳頭,莫執偷瞄了一眼,也拍起了拳頭。
一旁的蘭生看見他這樣,忍不住掩嘴笑了。
“沒什麼好笑的,來來來,蘭生你也一起。”
喲,吼,喲,吼,蘭生也跟著吼了幾嗓子,倒更是笑得捂住了肚子。
“有那麼好笑嗎?”
“旁人不好笑,陸兄你一邊瞟別人一邊撞拳頭的確是好笑。”
莫執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大哥已經不拍拳頭了,改左手拳拍右手布,刹那間功夫,又改成了右手拳拍左手布,再刹那間功夫,他叉起了腰。
他叉起腰的功夫,那震天動地的喲吼聲慢慢變弱了,原來是搏武場裏來人了,所有人站了起來,都把目光投向了場內。莫執看過去,沙場上站著一左一右兩個人,左邊的人,兩臂青筋虯起,雙腿粗若樹根,手握著一對流星錘,耍得虎虎生威,而右邊的人,他分明見過,當時在宿影城的三樓,這個人一劍劈向了金蠶甲衣,甲衣卻分毫未動。
“先生,您要壓哪邊?”
“先生,您要壓注嗎?”
“先生,先生?”
“額,叫我嗎?”莫執指了指自己。不知何時,他身邊已站了一位妙齡少女,少女手中拿著一個盤子,盤子繪以紅藍兩色,有橫豎各五線如城牆突起,把盤子分成一格一格,格子裏已置放著不少碎銀。
“是的,先生,東邊為紅,西邊為藍,先生如果不投注,也告知小女子一聲。”
“我投一個給紅色吧。”莫執拿出了一個銅幣,雖然莫執並不是很看好這人,不過好歹相識一場,就算是給“老熟人”打氣了。
“我就不投了。”蘭生說。
“好的。”少女笑語盈盈地看了蘭生一眼,他把莫執的銅幣放入了紅色中的一格,便側過身走過了他們身邊。
“怎麼這裏也可以投注啊?”莫執問道。
“是啊,這麼大好的地方哪裏有不投注的道理。你鬥蛐蛐,鬥雞或者鬥兔子,鬥馬,哪裏有鬥人來得有意思呢。”
“鬥人?……嗬嗬,照這麼說,這世上最有意思的事,豈不是在兩軍開打時坐山上下注麼?”
“如果有這種玩法,隻怕確是如此。五都史有載,襄王兵敗南逃之時,曾孤身路過一個村莊,村人不識襄王,還邀其為兩人作誠,時信報未到,兩人中,一人賭襄王北伐得勝,一人賭襄王兵敗歸國,襄王問那人,為何你要賭襄王兵敗,襄王若敗,陸兆危在旦夕。那人回,陸兆國危不危兮他決定不了,他隻想多拿幾個銅子去喝酒,這天大地大,沒喝酒大,換個人收土供,這村子也不會被踏平了,酒莊也不會不開啊。”
“這個故事太老了。襄王又問,你怎麼就覺得襄王會輸呢,那人說,自己一月前在田裏幹活,聽到聲響,說是官府來征兵,這都來招農兵了,豈不是黔驢技窮了麼,還好自己躲山裏去了,才逃過一劫,否則現在估計屍首都被壘來攻城了。襄王聽聞,說,甚好甚好。回朝後,襄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人招進了兵營。”
“該段陸兆史裏似乎並無記載。”
“野史,野史。”莫執拍拍蘭生的背,“說書先生說的。”其實是莫執的瀚文老師說的,那個大腐儒曾經是五都史的編纂。
“這故事倒是有趣。這世上,真正能做下注者的,隻有兩三人罷了。”
咣,場內傳來了聲響,原來是電光火石之間,莫執的“老熟人”已拖著劍衝了出去,他的巨劍揚起塵沙,宛如一道掣擎的閃電,呲的一聲,巨劍劃過流星錘的邊沿,原來是對方已提前後撤了一步,叉穩下盤,掄起流星錘迎麵而去,持劍者知道錘子來勢凶猛,也忙撐住腳步,雙方武器貼麵而過,閃出一絲火花。
“不好,難打。”莫執看出了持劍者的顧慮,對方手持重器,力氣又占上風,硬碰硬隻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