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周七知道要跑,知道要下山,卻不知路在何處。沿途的草木看上去相像得可怕,他努力地回憶上山的道路,才發覺他們本就不是循著“路”上來的,或者說他們刻意避開了有痕跡的小道,而是在密林和草叢中曲折穿梭。
上山是向高處走,下山就是向低處走,這麼想著,周七鑽入了一片樹叢中。
周七弓身而行,盡量讓樹叢能夠蓋過自己的頭頂,他走得異常的小心,怕驚動了周身的什麼。他不知道這麼做行不行,可不可靠,他的心跳得很快,快過他肢體做出的任何動作。
周七也不知道自己就這麼走了多久,可能很久吧,身邊飛撲的鳥兒都漸漸不見了。他突然想起小時聽過的一個故事來。故事裏時間是一個畫家,他在每一個瞬間都要做一幅畫,畫裏畫的就是屬於他的這個世界。一天,一個畫中人來找他,說,我剛到長安,但發現卷宗落在家裏了,你能讓我回到我在家時的那幅畫裏嗎,我好把卷宗取來。畫家說,可以。畫中人驚喜地發現自己果然回到了家中,但家裏人卻告訴他,他已經離家整整一年了。
周七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想起這個故事,他還曾經嘲笑過這個故事“瞎說、傻”,有這個時間編故事不如多練一套刀法。
“一般來說逃命有兩種辦法。”耳邊突然傳來聲音,周七猛然警覺起來,全身上下汗毛盡立。那聲音低沉而沙啞,像鼓樓大鍾一樣,一聲聲敲進周七的心裏,“一是不回頭地馬上跑,不過如果有埋伏,這種方法也死得最快;二是晚上再跑,這山這麼大,你大可以躲上一陣,晚上什麼也看不見,你滾也能滾下山去。”
周七盡力尋找聲音來的方向,卻隻感覺四周黑壓壓的一片,所有的樹木都戚淩淩地搖晃著。他拔下了腰上的刀,隻要弓箭飛過來,他就能知道方向,接著他就能做出他的選擇,跑,或者戰鬥。
嗖的一聲,像是被一隻蚊子咬了一口,周七剛想伸手,眼前的一切卻忽然模糊起來,樹林間好像一下子飛滿了白練。周七昏倒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摸到了他脖子上那枝小小的箭。
·4
黑暗裏飄著遊螢,沒有自己的意識,仿佛自己是黑暗裏一縷漂泊的幽魂。
大雨突然傾瀉而下,遊螢失去了光亮撲騰掙紮著,被不斷上漲的雨水淹沒。
周七的神識猛然被驚醒,他的眼、耳、口、鼻都被浸沒在水中。他拚了命地掙紮,但頭仿佛是被人生生擒住,竟是動彈不得。
耳邊的水流傳來嗡嗡的說話聲,片刻之後,他的頭被一股力量生生拽起,周七努力睜開了眼。
麵前是山間的一條小溪,剛才就是有兩個人把他的頭摁在水裏。但他身邊的人遠不止這麼點,形形色色不懷好意的麵孔至少有一個小隊。那兩個擒著他的人正嘰嘰喳喳地笑著。周七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正想提手卻發現雙手正被綁得嚴嚴實實。
那一刻周七意識到自己被山賊綁架了。
“終於醒了。”是一個女聲,周七循聲看去,一個體態綽約行路姿勢卻立馬橫刀的女人正向他走來,她的臉冷酷似冰,眼神卻咄咄逼人,似含著火焰,她的嘴動了動,“潑水潑不醒,非得泡到水裏才肯醒,這麼大能耐?”
看到這麼多陌生的麵孔,周七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頭一熱脫口而出道:“那個偷襲的小人在哪裏?你們這麼綁著小爺我,有本事就殺了我,回頭南杭城的兄弟們殺上來,你們都不夠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