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表攤有日晷,刻漏,燈漏等。

鬱歲嫌貴,挑了最便宜的沙漏,小小一支,足夠表達她這個大孝徒的心意。

鬱歲回到霧渺峰。

天色漸暗,小院中的紙燈籠亮了起來,昏黃的光影下,有少年伸手逗弄撲火的飛蛾。

自攤牌後,賀蘭就沒再穿鬱歲給的那件舊衣衫,他換了身樸素的青色袍子,青色濃重似墨般,襯得少年白淨的皮膚更加通透。

賀蘭是真的白。

就像少見日光,未經風吹雨打,她上手摸時,滑如細瓷。

鬱歲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她試探道:“你很少出門吧。”

賀蘭收攏手指:“不記得了。”

他好像沉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就被人奉為魔修少主,被趕鴨子上架,承擔起複興魔修的責任。

來昀天宗是第一步棋。

鬱歲沒再追問,折身去了院子裏的小廚房,秋意和夏夢修為低下,還沒辟穀,需要一日三餐。

鬱歲把買來的糧食放進米缸,秋意正在擇菜,她勤儉持家,在霧渺峰種了不少果蔬。

夏夢則在灶台旁燒火,圓潤的小臉被火光映得通紅。

她甜甜叫了鬱歲一聲姐姐,用火鉗挑出餘燼裏煨著的花生,笑道:“給你添點下酒菜。”

鬱歲彎彎眼睛,她抬手去取擱在櫃子裏的青梅酒,這是秋意去年釀的,她們不喝,就鬱歲獨飲。

據說魔修沾酒就醉,也不知真假。

鬱歲走出廚房,拎著酒壇和花生飛身坐到屋簷上,視野頓時開闊,月色灑落,她看見了上山來送屏風的人。

竟然是鬼叔。

鬼叔敲了敲院門,正好是賀蘭去開門。鬱歲看得清楚,鬼叔從儲物袋裏取出一把琴和一柄傘,交到賀蘭手裏。

難怪少年的手那樣漂亮。

原來他是會琴之人。

鬱歲飲了口酒,鬼叔正好抬頭看過來,說:“姑娘莫怪,我是替人來送屏風的,就想借著這個名義,給少主帶點東西。”

鬱歲點頭:“您隨意。”

她的餘光落在那一琴一傘上,琴是上好的褐色古木,有暗香,雕刻著起落的鶴紋。

傘也特別,掛著許多小鈴鐺。

不出意外這應該是賀蘭的本命法器。鬱歲此時還不知,這是後來名動修真界的鶴唳琴和雁翎傘。

鬼叔走後,鬱歲拍了拍身側的瓦片,對賀蘭說:“上來坐。”

少年將法器收入儲物袋,身影輕閃,已瞬移到她身旁。

鬱歲看不出賀蘭的修為,有兩種可能,要麼賀蘭修為比她高,要麼少年身上有斂息的法寶。

她晃了晃青梅酒:“喝嗎?”

賀蘭搖頭,長睫垂著,很安靜,他很久才問道:“你在看月亮嗎?”

“嗯。”鬱歲輕擦唇角,道:“小時候想不通問題,就會看月亮,然後等時間給我答案。”

賀蘭抬眼,桃花眸底有笑意:“鬱姑娘這樣的聰明人也會有煩惱嗎?”

鬱歲剝開花生:“有啊。”

“比如說外界的評價。”

賀蘭來了興致:“怎麼說?”

鬱歲拍了拍手中的花生紅皮,眼梢輕揚,笑道:“修真界對戰力排行榜上的人都有戲稱。”

“我師父是鎮山的虎,小師叔是遠見的鷹,二師叔是敏捷的豹,代掌門宋陽是善戰的狼。”

賀蘭點頭:“那你呢?”

鬱歲笑得更加明亮。

“外界評價,我是害群的馬。”

賀蘭眸光輕閃,他看著少女的側臉說:“那也是你的本事。”

並不一定需要修真界的認可,但你的存在就是紮在他們心口的一根刺,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鬱歲沒再說話,她其實並不在意外界的評價,但她的師父和師叔們,好像也覺得她是亂世之因。

尤其是小師叔謝琅。

鬱歲看向月亮,謝琅為什麼要殺她這個問題,時間始終沒給她答案。

酒壇已經見底,鬱歲站起身來,她起勢猛,頭有些暈,身影晃了晃。

賀蘭下意識扶住了她的衣袖。

待她站穩,又很快鬆開。

少年恰如清風明月,是點到為止的溫柔,和恰到好處的靠近。

鬱歲看著他額上的傷口,取出懷中傷藥遞過去,問道:“怎麼傷的?”

賀蘭抬眼:“自己撞的。”

鬱歲:“我知道。”

她的意思是為什麼非要傷在頭上,毀了皮相多不值得。

賀蘭眉心微皺,坦白道:“我失憶了,鬼叔跟我說,或許這法子有用。”

鬱歲哭笑不得:“他教你撞牆,你就撞了?”

少年白皙的耳根微紅。

鬱歲心道:這是什麼清純小白兔。

她也認識鬼叔許多年了,根本不知道他從哪找來的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