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鬼叔,那也不可能是魔修,正道修士和魔修的氣息相距甚遠,鬼叔最多是正道修士裏的叛徒。

正好鬱歲是害群之馬,誰也別嫌棄誰。

她跟賀蘭說:“要是想不起來也沒關係,興許你知道前塵過往,反而會活得辛苦。”

賀蘭揉了揉眉心,道:“我不怕辛苦,但我一定要把那個人想起來。”

鬱歲挑眉:“誰?”

都說八卦是天賦人權,鬱歲也不例外,好奇問道。

賀蘭的頭有些疼,他手背青筋微現,壓抑道:“是一名女子。”

鬱歲皺眉:“那還是別想起來了。”

年紀輕輕的,為什麼要想不通,去受愛情的苦?

鬱歲看了眼時辰,天色已晚,她該去書房翻看典籍,抓緊修煉了,明日還要早起,去給她大師父裴如影送鍾。

·

裴照今年三十六歲。

如影是他的字,據說是前任女掌門,他的大師姐妘妙取的。

裴如影居住在憶妘峰。

鬱歲用禮盒把沙漏包好,換了身嶄新的衣衫,還是窄袖束腰的紅裳,連款式都沒變。

實不相瞞,這樣的衣服她有十件,買一樣的也很簡單,穿得磨損了,幾件拚湊起來,縫縫補補又三年。

她畢竟拖家帶口的,院子裏有秋意和夏夢要吃飯,得省著點。

等會兒吃席的時候,鬱歲還想打包帶點回來,這也是她願意來參加生辰宴的唯一理由。

至於人,她一個都不想見。

鬱歲走在憶妘峰的山道上,這座峰的杏花開得最好,在微雨的時節盡情盛放,如雲霞般片片壯闊。

裴如影很心疼這些花。

還專門請人照看。

連花都不如的鬱歲歎口氣,隨著上山的賓客來到主殿。

她已經兩年沒來了。

兩年前她失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和宗門徹底鬧翻,可是那個時候,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邊。

所有人都覺得她不可理喻。

鬱歲踏上台階,下意識扶了下右側的石獅子,石獅的鼻梁上還有道劍痕,是她最初修煉時,控製不住木劍的力道,劃上去的。

裴如影當時便說:“她的劍意太凶悍,遲早會走火入魔。”

興許是這樣,師父不喜歡她。

鬱歲走進張燈結彩的殿內,人群之中第一眼就闖入她眼簾的,這麼多年還是謝琅。

謝琅坐在輪椅上,垂手抱著一隻雪白的貓兒,他唇邊罕見地染了點笑,清冷疏離的氣質也散了些。

在謝琅麵前,有一個雪膚花貌,清麗脫俗的少女,少女的唇不點而朱,眼瞳漆黑,眼尾下方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是鬱歲的小師妹,鬱妙。

她常年跟隨裴如影住在憶妘峰,從沒有擠過離陽峰的弟子房。

鬱妙就站在那裏,什麼也不用做,自有師父師叔為她鋪好前路。

鬱歲垂眼,無怪乎門中弟子拜高踩低,就連謝琅懷中那隻名叫“胭脂虎”的貓兒都知道,是鬱妙的話,乖乖讓她摸。

鬱歲的話,就咬她衣袖。

歸根結底還是取決於主人的態度。

鬱歲沒有往謝琅那桌湊,她離得遠遠的,找了個角落,和老弱婦孺們一桌。

修士雖然已經辟穀,但未禁口腹之欲,鬱歲就想找些戰鬥力不強的來賓同桌,好離席打包。

臉麵是什麼,她不知曉。

鬱歲已經格外低調,但還是被代掌門宋陽盯上,他坐在壽星裴如影下首,對頭發雪白的青年說:“如影,你大徒弟私藏魔修一事,如何處理?”

聽聽,私藏。

旁人買魔修奴隸就是名正言順,她鬱歲女子之身做這事就是離經叛道,若非秋意夏夢是女子,宋陽指給鬱歲的罪名會來得更早。

這就是昀天宗,男修士可以豢養爐鼎,鬱歲卻不能留下賀蘭。

裴如影沒有立刻回複宋陽。

他把玩著手中的沙漏,這是從弟子們獻上的禮品中挑出來的。

旁人都是金銀玉器,修煉法寶為他祝壽,隻有鬱歲,給他送終。

裴如影勾唇笑了笑,他十七年前曾一夜白頭,心如死灰,往後活著也不過是虛度年華,好在有小徒弟鬱妙陪伴身側,解他相思。

至於大徒弟,不提也罷。

鬱歲那身反骨,就是裴如影最討厭的地方。

她永遠學不會服軟。

這性子真是……

裴如影從席位上走下來,遙遙望著鬱歲,問道:“宋掌門所言,是真是假?”

宋陽的臉麵有些掛不住。

可裴如影就是如此,從不信旁人的話,非要問清楚。

鬱歲正在啃肘子。

她擦擦手,抬起眼睛,無半分懼色,不退不讓道:“我就是養了個漂亮少年,你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