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笑了一聲,“老師總是能告訴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可惜了,最關鍵的問題上我還是叛逆了。”
“他特別反對我當這個大將軍。”翟颺看向陸淮生,發現那人也在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撞上視線後欲蓋彌彰地移開了,道:“聽說過,老頭不止一次埋怨過將軍。”
翟颺失笑:“對啊,他希望我過平淡的日子,不想我卷入這種朝堂政鬥裏麵。”
“可是國難當頭,我怎麼能不站出來?”他似乎越過了陸淮生,是看到了許久以前的事。“怎麼說的來著……對,少年心氣。”
陸淮生不自在地偏了偏頭,道:“我覺著挺好,你要是不當將軍,我怕是就要沒命了。”
翟颺聞言又笑了下,道:“可到頭來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你。”
陸淮生飛速反對道:“你沒有。”
他這話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直接蹦了出來,直到翟颺看向自己時他才意識到剛才的行為有多奇怪,掩人耳目般地輕咳一聲,找補道:“如果非要說對不起的話……就是你死得太早了。”
翟颺愣了一愣,而後忍俊不禁。
“是啊,我也沒想到會英年早逝。”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將堆積在胸口的沉悶感都排擠出去,岔開話題道:“你想給我看什麼?”
陸淮生也收整好心緒,俯下身從箱子最底下抽出來一件袖衫。
“這是什麼?”翟颺見狀伸手摸了摸那身月白的廣袖長袍——冰涼絲滑,絕非是平時能見到的布料。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陸淮生前言不搭後語地忽然來了一句,道:“稀世好物,萬縷衣。”
翟颺看他一眼:“什麼?”
“好東西,專門壓製邪祟——擱以前可能沒啥用,但斜月刀已經被鎮壓了幾百年,還是能被它製住的。”
他伸手將萬縷衣抖落開,披在翟颺身上。“如果你要用斜月,至少把這個穿上,好歹……能護你一陣兒。”
萬縷衣披在身上一瞬,清涼涼的感覺就透過衣服滲進皮膚裏,翟颺凝神調息,發覺身上的脈穴似乎都被覆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屏障,將他整個人從內而外地護了個嚴實。
“好東西。”他喃喃一句,“當年我為什麼沒發現?”
“這東西對當年的將軍沒半點用。”陸淮生解釋道,“倒不如說……當年的將軍正是借著那些鬼氣修行而活,要是貿然斷了它們,反倒不好了。”
翟颺低低應了一句,又問向陸淮生:“這箱子東西你準備怎麼辦?”
陸淮生似乎有些意外他會問自己,於是答道:“我打算就扔在這兒,這一堆東西除了萬縷衣多半都已經年久失了效用,搬還是個問題呢。”
翟颺點點頭,又回首看了一眼箱子,才戀戀不舍地起身。
陸淮生問他:“將軍不打算帶這個箱子走?”
他環臂看著翟颺,意有所指地道:“看看這些箱子裏的東西,說不定還能再想起來些什麼。”
翟颺卻搖頭。
“我已經看過一遍了,該記起來都會記起來。”他答道,“如果想不起來,那就是時候未到。”
陸淮生一愣,末了哼笑一聲,隨手把箱子合上了,道:“將軍方才那話像極了老頭,時候未到,遵循天意。”
“隻是不知,老頭口中的那個天意,是不是就是現如今這種局麵。”
他揚唇一笑,頗有些桀驁的意思。
翟颺不置可否,隻是聽他這要掀了天的語氣,沒忍住說道:“陸淮生,老師有沒有說過……你很有去杜家當學生的潛質?”
陸淮生:“……什麼?”
他們離開的時候見到了三月居的老板娘——翟颺頗有些意外的是,這位老板娘竟然如此年輕,看上去隻有三十餘歲,渾身上下卻透露出一股歲月的沉澱感。
“您又來了。”她笑眼彎彎,並不迎上來,隻是站在遠處朝二人點點頭,見到翟颺也不驚訝——一如陸淮生所說,不多過問任何事情。
陸淮生也衝她稍一點頭,道:“這兩天我可能不回來了,屋子放在那裏就好,不必打掃。”
老板娘含笑點頭,道一句保重後便繼續忙自己的事了。
直到離開了三月居一段後,翟颺才把憋著的問題問出來:“陸淮生,你到底……活了多少年了?”
陸淮生仰起頭來想了想,道:“如果隻算我醒著的日子的話……百歲不止了吧。”
翟颺道:“醒著的日子?”
“嗯。”陸淮生思索著該如何同他解釋這個事情,末了還是一五一十地說道:“當年我為了阻止宣帝,與複國大陣共同陷入了沉眠。”
“如果我不曾醒來,那複國大陣便也會沉寂無事——但凡我醒過來了,那就代表……”
陸淮生瞧了眼遠方的天色,平淡道:“宣帝的複國大陣也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