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故鄉,家國、文化都是一種維係,當初入伍是帶著這種維係。此刻,自己無家無國,與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絲毫維係,故鄉那邊給不了自己軍令,那麼在這個塵世就沒有確切所要奮鬥的終極目標,沒有目標還不是因為無法定性。什麼是定性?那就是自己想要具有的何種屬性與界限,何種認定事物、辯定是非的價值觀。要確定這個性質,得自己去認知、理解、判斷或抉擇,哪容得了他人代俎越庖。
一直在思考的李延,讓局麵著實尷尬,十來個隊正半弓著身子半天了,這位軍侯也不發個話。姚喜他們也是憋悶,一戰到軍侯啊,縣令的品秩,這是多少兵戶夢寐以求的,可咱們這位公子好像極為不滿似的。
打西麵來了位騎馬的漢子,後麵跟著二十來個步甲卒。這漢子身著暗紅色直裾,頭戴鐵胄,披鐵甲,係皮帶勒絹帶,腰間掛著一個犀牛吊墜晃晃蕩蕩地過來了。
那漢子還沒有下馬,幾個兵屯趕緊回身參拜:“小的們拜見司侯大人。”
那司侯擺擺手示意免禮,晃到李延跟前下馬,斜著眼瞄著李延說道:“李將軍可有什麼不滿意?麾下部曲拜節都不理會?”
李延很不習慣這眼神,沒好氣地懟道:“管你鳥事。”
旁邊那幾個兵屯直接嚇得跪倒在地,姚喜他們稍顯驚色後又恢複如初,他們知道自家這公子連大將軍都敢懟,況乎一個五品司侯。
司侯眉頭一皺,一臉慍怒道:“按品秩我大你三階,論年歲我大你十多載,你就這麼跟上官說話,就不怕我軍法處置?忘了再跟你自薦一下,本官王言卿,司職軍司侯,掌部以下軍法刑獄敵探之責。”
李延先前一直思忖得有些煩躁,又來了個找茬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故鄉怕警備也就罷了,現如今估計上級都當自個是烈士了,誰還怕你一八竿子打不到的軍司侯,便沒好氣地大聲嚷嚷著:“沒事一邊去,再囉嗦讓你變成軍死侯。”邊說還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王言卿用手指捋了捋那稀疏的八字須,淡笑著說:“怪不得吳將軍說你是個拗人,果不其然,本官該是要敲打敲打你,以免以後枉死他人之手。來人,拿下這位軍侯。”說完便揮手示意那些步甲卒動手。
李延冷眉怒瞪,後麵姚蓮兒率先舉弓搭箭,一人起多人響應,齊刷刷的五十來弓弩對準了王言卿和那些步甲卒。
那些隊正左右為難,跪在那裏不知所措。想站起來幫自家軍侯吧,可這位爺跟個瘋子似的,傻不愣登地跟司侯對幹。按軍律,這罪過可大可小,弄大了殺頭,說小了軍棍伺候。若不幫軍侯吧,可這爺舉碑威震全軍,拿平邑當算首功,頂撞司侯這事兒理應不是事兒,再者,若就這麼沒有動作,以後軍侯給自己屯兵穿小鞋,死傷可就難說了。幫了,反正大事兒都是軍侯他自己抗而已,想通後,便也索性站起來與姚喜他們拉近點距離,搭弓懟著軍司馬的步甲卒。
那王言卿冷哼一聲,道:“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這時候該李延不知所措了,自己一個人鬧點脾氣,找人發泄一下而已,沒成想導致兩邊軍卒持械對峙了。著實有些悔意,自己不是一個人啊,腰間拖了五十來人的命呢。現在好,拖的命直接整到五百了。脾氣來德猛,認起慫也快,趕緊揮手示意他們放下弓箭,略微平和地對王言卿說:“不關他們事情,老子心情不好,有氣,你正好懟過來,就拿你泄氣用了。有什麼事兒衝我來就是。”
那五百人稀稀拉拉地放下了弓箭,可姚蓮兒依舊英姿颯爽地拉著弓,李延隻好伸手撫著她的弓背慢慢摁了下去,姚蓮兒這才收起了弓。
那些步甲卒正欲上前綁縛李延,哪想李延一個箭步,一柄匕首就頂在了王言卿的脖子……
“住手!”一個尖銳但又好聽的說話聲打後麵傳來,接著是一大批馬蹄腳踏的嘈雜聲。放眼望去,嘩啦啦一大片兵卒,中間擁著一位長相俊美白淨、身姿特別挺拔的年輕人。這年輕人著裝很是講究,色彩搭配有序,頭戴曙盔,一撮紅纓裝點,金黃色的盔甲極為合體,像是專門打造的,腰間蟒帶纏繞,雙肩左右各一白虎嘯天吐錐,胯下騎著一匹棗紅大馬。身後帥旗上書安陽侯,吳子嚴、蒙呈方以及一大堆看起來像領導的人物擁在他身旁。
安陽侯旁邊還有這麼一位,看上去似男像女,清爽帥氣的發型配著張英氣的麵孔,淺色的發絲襯得玉色肌膚更加白皙剔透,那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好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