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本就非人力所能強求,何必為此搭上搭上這麼大的代價?兄長你從前也並未執著於功名利祿,為何如今卻成了這樣?”鬱沉秀言語試探,“可是有誰在兄長耳邊說了什麼?”
“什麼是對自己好的,什麼是不利的,兄長你可得分清楚才行。”
言下挑撥離間之意太過明顯,原本就有些心冷的殷沉商徹底失去了與鬱沉秀交談的興趣。
殷沉商笑容漸漸疏離,“秀娘多慮了,不過是去湊個熱鬧罷了,算不上什麼代價,我自然分得清楚。說到底也不過是我想去曆練一番,檢驗一下自己的水平而已。如今我身體已大為好轉,也終能一償宿願。”
說罷,殷沉商搖了搖頭,“勞煩秀娘掛念,我一切無事。”
鬱沉秀見殷沉商這般篤定自信,忍不住有些詫異地重新打量殷沉商。
這一看,卻覺得無比陌生起來。
在她記憶裏,殷沉商一直身體病弱,除了脾氣好一些,其他似乎也沒什麼值得稱讚的地方。
前世她是眼睜睜看著殷沉商的身體逐漸衰敗下去的,那時候的她還滿心盼望著殷沉商好起來,成為殷家的頂梁柱,全心全意地同殷老夫人一道為殷沉商想辦法。
絞盡腦汁也阻擋不了殷沉商越來越灰暗的臉色,越來越孱弱的身體。
鬱沉秀對燕星衍的事情記憶不深,可對與殷沉商身體有關節點倒是記憶猶新。
她無比清晰地記得,就在一年後,祖母正準備為快要弱冠之年的兄長說親。
其實殷家無比忌憚算命先生說殷家大公子活不過弱冠的批語,而今眼看著殷沉商越發孱弱,殷老夫人想著不能就這般放棄,破釜沉舟準備為殷沉商說親衝喜。
無論結果好壞,成家立業,娶妻生子,至少為殷沉商求個圓滿。
那便是殷老夫人最純粹的期翼。
之所以這麼多年殷老夫人都沒有為殷沉商說親,也不過是因為殷沉商一直反對罷了。
不願拖累無辜的殷沉商死咬著不鬆口,疼愛孫子的殷老夫人也舍不得逼迫他。
隻是那時候殷沉商已然臥榻病床,清醒之日甚少,殷老夫人這才再難遏製住心裏念頭,緊羅密布地張羅起了殷沉商的婚事。
但隻可惜殷老夫人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鬱沉秀清晰記得,就在她及笄的前一個月,她的兄長,殷家唯一的希望,就這麼永遠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過來。
彼時的殷家少夫人還位置空懸,沒有音訊。
好人家的姑娘知道殷沉商身體情況的,誰願意將姑娘送進來守活寡?
更何況當時殷家生意每況愈下,實在沒什麼奔頭。
破落人家的姑娘,殷老夫人又實在看不上,拖來拖去也沒個結果。
連續經曆白發人送黑發人痛苦的殷老夫人瞬間沒了精氣神,操辦完殷沉商的後事便相繼病倒。
鬱沉秀一個月後的及笄禮便也簡陋至極,冷清無比。
後來殷家衰敗的更加厲害,祖母一病不起,殷家全靠殷管家勉強支撐著,走的走,散的散。
沒過多久,祖母便也隨之離世。
鬱沉秀為他們守了三年孝,之後才帶著殷家所剩不多的家產嫁給殷老夫人相中的清貧舉子。
不得不說,殷老夫人眼光還算不錯。
鬱沉秀前世的夫君雖然不是什麼驚才絕豔的才子,但勝在踏實穩重,為官之路走的很是平穩,對鬱沉秀這位低嫁的妻子也尊重有加。
若不是鬱沉秀後來偶然窺見皇後的芳容,其實也算圓滿。
人就是這樣,得隴望蜀,欲壑難填。
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少女時期的鬱沉秀,看著眼前早已天人永隔的親人,並沒有失而複得的喜悅,反而下意識想起了前世的野望,拚盡全力想讓自己站在更高的起點,走得更遠。
至於在她眼裏注定會傾頹的殷家,早就被她拋之腦後,忘得一幹二淨。
畢竟她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和殷家之人相處,少女時期的記憶,早就在順遂的生活裏模糊不清。
這也是鬱沉秀迫不及待離開殷家的原因之一。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花費這麼多心神去和他們相處做什麼?
到時候再哭一回?
鬱沉秀的心早就在歲月的磨礪中,堅如磐石。
她從沒想過還能將殷沉商從鬼門關拉回來,也沒有想過拯救殷家。
有更輕鬆,更便捷的路子走,為什麼非得想不開來闖這條絕路?
鬱沉秀一直這樣想著。
關注殷知寒的動向,也不無幸災樂禍的想法。
但如今殷沉商的神情和臉色無一不告訴鬱沉秀一件事。
或許殷沉商並不是藥石罔醫,或許他真的有機會活下去。
殷家,並非是一條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