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晨時的那一場雨似乎下了很久很久,淅淅瀝瀝的勢頭似乎要把這天這地都衝刷輪轉的改換了大幾重。寂寞的空氣含著一絲絲幽幽的冷,撕扯著流光過往,浮生半夢、夢亦浮生,橫豎都是大夢一場的清寥虛空,夢與塵的邊界似乎從來就沒有那麼分得清楚了!
初夏四月天,周遭氣候越過了三月的薄涼、還不到五月的悶燥,最是這一年四季裏最為適宜、最為清新曼妙的一個季節,那花兒那草也都順應勢頭的開得大好。
媛箐婷婷嫋嫋的行在楚宮貫連禦花園小景的一條宮道間,這宮道綽綽約約,雨後被洗刷的清朗而幹淨的一輪燦陽自流轉薄雲後探出頭來,傾一身金波的將光芒順著雲影、樹梢斑駁下去,篩篩的在這小道間映下了一層碎波,也無意間就妖妖的映扯的她這一道水仙花於淨琉璃中舒展腰肢的身影,顯得更為妖嬈美慧,無拘無束、大張旗鼓的恣意且張狂的很!
一陣風過,帶起雨後空氣裏未及消退的微小水霧,這水霧幻化成嫋嫋的煙氣,順著媛箐一雙桃花眸斑斑駁駁的撩撥過去,她神情一恍,下意識抬袖遮住半麵妝,再睜目時便見前方分花拂柳一道阡陌處,遠遠慢步過來兩道人影。
其中一位公子身形如玉、風姿不俗,一席裹身的明黃袍袂出賣了他本就不願遮掩的身份——這該是當今楚皇,媛箐當日進宮時並沒有認真去看一眼的,自己的那位堂兄!
她心弦曇然一緊,下意識一個極快的反應,忙整個人往旁邊雪白梨花叢中兀地一躲!借這被風撩撥著渙散起的一樹樹梨花花冠、及粗窄恰當的梨花木掩住身形。
而楚皇身邊伴著的一位女子亦是有著極好的顏色,著一席樣式繁雜的宮裝儒裙,墨發細細挽成流雲髻,一路親昵的攙著楚皇的臂彎,與楚皇二人之間有說有笑、神情曖昧。這不知是哪一宮得寵的宮妃。
隨著二人與媛箐之間距離的不斷拉近,她漸漸進一步瞧清楚了這二人的模樣。
那年輕的風流天子眉目如畫、姿顏儒雅而又流露一絲沉穩,當是比媛箐長了兩三歲的感覺。而他身邊伴著隨著的那位伊人,觀麵貌、窺言行,則約莫是與媛箐差不多的十九歲的好時景了。
那楚皇生就一張溫潤、清秀、又剛毅依稀的麵盤,雖為男子,卻是個桃花粉麵的美兒郎!特別是鑲嵌在濃黑微挑眉峰之下的這一雙與媛箐相似的桃花眸,生就在這樣一個男人的麵盤上便更是那天然一段神韻深淺恰當、平生萬種風情悉堆眼角,真個是風流魅惑、檀郎紅袖,驚鴻輕逸而莫可有之一比!
她身邊那位宮妃雖是秀美,但這份美麗放於旁人麵前自然是無疑的冠絕,可放於媛箐麵前……決計是毫不帶任何水分的說,則是最多不能敵其四分之一!
不是這宮妃貌陋無顏,實在是媛箐太美……
這一瞬,漫空做了雪飛的梨花不知是感應了又一陣風倏忽撩撥、還是媛箐心下驀地起了的這一懷如潮心思故而相輔相成,竟在那二人行過這一樹如雪招搖梨花木時,飛舞的更肆虐更繁盛了!
而媛箐這一顆心都“砰砰砰砰”地一猛子壓著一猛子的狂跳猛動,竟儼如要順著她嗓子眼兒一個魚躍遁世而出的感覺!
好,熟悉的感覺……
她心一揪,在妙眸不自覺順著那一雙玉人真個佳偶天成的身影一路看過去、再看過去時,這個念頭驀地就順她心口、腦海同時蹦跳浮出!其濃烈程度絲毫不亞於方才那擂鼓般頃然的莫名心悸!
隻是熟悉……熟悉什麼、對誰熟悉、為什麼熟悉?楚皇?
怎麼可能,在入宮之前她與這個名義上所謂的堂兄弟似乎並無任何交集,即便是入宮之後的這寥寥幾日過下來,她都是直到時今才算是用了心的真真切切瞧了個算是清楚。那麼這根本就毫無映象可言的一個人,端得在他身上便尋到一種叫她好生逃不過、躲不得,掙不出、放不下……等等等等,糾糾葛葛難平難熄的有若吞炭入肺腑的作弄抓撓感?
無法明白,真個是無法明白了!
媛箐淺蹙黛眉,待那二人身影已經順著交疊光景一路次第逶迤、漸行漸遠漸無蹤之後,她方把身子緩緩兒的重又挪了出來。順手召了個剛好在此處侍弄花草的小宮女一問,適知道方才那隨君伴駕、似乎與皇上情誼甚篤的挽流雲髻的女子,原是現下這後宮之中最得皇上的心的寵妃,莫家堂小姐莫離,封號“雲”、位居“妃”。
莫離,莫離,莫再隻雲別離……
這位雲妃娘娘時年比媛箐癡長一歲,正是那一朵含苞花朵次第綻放花瓣、舒展枝丫、吐露芬芳的大好時段,一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