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兩人又歡聲笑語地回家。晚上為了省燈油錢，兩人互相給對方上了藥，便早早就睡了，女兒睡不著，母親就講《木蘭詩》給她聽。
施無雙完全糊塗了：“有一個這樣糟心的男人，為什麼她們還能笑得這麼開心？明明受了傷，卻都是背著對方抹淚，可是這樣的強顏歡笑女兒看不出母親還看不出嗎？”
茅草屋簷上，他們輕若無物地飄坐在上麵。
木玉看著天上完全不受汙染大氣遮蔽的點點繁星，道：“這是小舞的幸運，她有個修養極好的母親，這樣總比一個哀聲歎氣滿腹苦水的怨婦要好得多。”
“修養？”施無雙看向他。
他看著滿天星辰，兩手往後撐，這是一個放鬆的姿勢：“對啊，你沒看她們喝幹烘茶嗎？”
施無雙失笑：“可是喝茶又不是文人雅士的專利。清代茶風盛行，茶館更是隨處可見。”
“我說的是叩手禮。”
“叩首禮？我沒看到她們叩首啊？”
“不是腦袋這個首，是手指的手。”他張合了幾下五指給她看。
施無雙還是表示疑惑。
“你還記不記得她們喝茶時小舞被她母親拍了一下？”
施無雙回想了下，點點頭。
“她被拍，原因有二。一，小舞在母親給她倒茶時，食指在敲打桌麵，這是長輩對晚輩的叩手禮。”
施無雙睜大眼睛，追問：“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你有沒有看過《紅樓夢》？妙玉曾經笑話過牛飲的寶玉”
她反應很快地接到：“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
木玉笑著點頭，仗著沒有月光在黑夜中露出些微得意之色。總算找到一點她不懂的了。
小舞的母親原來至少是個大家閨秀。
她恍然：“我一開始還以為不讓小舞多喝是為了節省”這些她還真沒反應過來。
他垂眸看了一眼灌風的屋頂：“也許也有這層原因。”
施無雙看著靜思的他，眉眼舒展，不似忍痛的模樣。
“木玉，你的傷真的完全好了嗎？”
“好了。怎麼了？”木玉在黑夜裏視物如同身處白晝，所以能一眼看到她麵上不加掩飾的內疚。
“我受傷和你無關，之前沒跟你說給離揚抽取靈魂是假的是怕你在小舞麵前藏不住嘴。離揚一家的傷也不是因為你一時心軟放走的小舞造成的。頂多離揚受點驚嚇，也不會有大礙。”
施無雙咬唇。
她一直以為建木的守魂者是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君，卻沒料到他對現代發展的社會懂得許多，什麼手機、指紋探測儀器信手拈來，古代常識也是頗有了解，連與人、與鬼交談審問這方麵也比她得心應手。
相反，她覺得自己好沒用。明明那麼多線索還是不能確信小舞的朝代，最後還是要問小舞本人。其實如果沒有她，木玉一個人會更快收服小舞的吧？
她是不是拖了他工作完成的進度啊？
等木玉了解了她的腦回路，搖搖頭笑著說：
“第一，小舞總是對我有莫名的恐懼，雖然她沒說但我能察覺得到。我當時遞給她的那碗米湯，她一口都沒動，好像我會下毒害她一樣。她對我的防備心很重，沒有你，她不會那麼快坦然相告。你想想我們抓住小舞到今天才幾天？”
“第二，你能通過菜譜、服裝這些東西就能快速鎖定她是明清時期的人，我是做不到的。就算我最後能判定她是清代人，中間也必定要一番曲折。說不定還沒等我判斷出個子醜寅卯來，小舞那個性子烈的說不定早就拚著一死也要衝出符陣殺了離揚。”
“我承認，建木規矩：人間事，勿插手。我不可能去找一個精通曆史的學究，但你要真的是拖後腿的話，我寧缺毋濫。說實話，你不是最好最專業的，但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靈氣的國風愛好者。”
小舞噗哧一聲笑了：“你見過幾個國風愛好者啊？”
雖然她這麼說，但心裏還是很高興的。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正兒八經地誇她，因為太過實在，有例可循，找不出一絲安慰的痕跡，這讓她無比的安心。
能幫上忙就好。
但是小舞怕他的原因
轉眼拂曉，小舞母女渾身瘀傷眼圈烏青地悄悄出門，然後瘋狂地逃跑。
木玉和施無雙麵麵相覷，直到聽到屋裏有男人打鼾的聲音。
“看來是小舞的父親昨晚回來了。”
很顯然這母女倆昨晚又遭受了一頓毒打。
他們緊隨其後。
小舞母親帶她往山上逃，母親說翻過這座山再穿過一片林子就會看到一座尼姑庵，她們可以暫時安居在那。
從她們的對話中，木玉和施無雙了解到昨晚那個男人酒後吐真言說要把她們賣掉，所以母親才急忙帶著小舞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