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渡和尚頷首道謝:“那就勞煩施主了。”
“哎呦,您別這麼客氣,您當年救了俺們全村,這麼些年了還一直守在這兒,俺們謝您還來不及呢。”村婦道:“這娃兒是您撿來的嗎?可憐見的,能有五歲嗎?真是投胎來遭罪的。”
自渡和尚不想再提李陽被母親拋棄的事來戳他心,委婉道:“有得必有失,福禍相伴,看似是禍,卻也未必不是他的福分。”
遠遠墜著的任賢聞言一頓,似乎還在哪裏聽過這般言論。
……福分?
任賢抬起手,指縫間淌著淡紅色的液體,再一眨眼,又沒了。
“到啦到啦,就是這兒了。”農婦走到一戶人家門前,一邊伸手拍門一邊扭頭對他們道:“老李家去年收成不錯,翻蓋了新房,您瞧,這牆,這瓦,多亮堂!隻可惜啊,他家二丫頭生來就是個傻的,不然沒準能嫁到城裏去呢!”
“誰呀?”門裏有女人喊道。
“芳娘啊,你五嬸,白郎中在沒在你家啊?自渡大師找他呢!”
“自渡大師?”院門很快開了,一個年輕女子探出頭來,驚訝道:“哎呀,大師怎麼來了?快請進!是要找白郎中嗎?白郎中在給我們二丫行針呢,您進屋稍等一會兒,我去給您喊他……五嬸,您幫我招待一下大師,我去喊人!”
“快去快去,別讓大師等急了。”農婦催道。
自渡連忙勸阻:“施主別急,貧僧冒昧上門已是唐突,讓白郎中給令愛醫治完再出來就好,切勿耽擱了令愛的病情。”
“哎!好,好,多謝大師諒解,我這就去,這就去。”芳娘麵露感激,匆匆進了內院。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芳娘引著一粗布麻衣的中年人出了內院,自渡抱著李陽起身相迎。
“自渡大師。”中年人合掌行禮。
“白郎中。”自渡和尚連忙還禮,他正要表明來意,那白姓中年人就一抬胳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前掐住了李陽的脈門。
“腹水?幾歲了?”
“呃……”
自渡和尚答不上,小孩自己也說不清楚。
一直遊離在外的任賢突然插話:“六歲。”
自渡和尚立刻道:“六歲了。”
“哦,那您把他放到椅子上,我仔細看看。”白郎中說道。
自渡和尚謹遵醫囑把李陽放好,讓開了位置。白郎中蹲下身撩開李陽的衣服看了幾眼,又把了把脈,看了看舌苔。
牆根下,芳娘掩著唇小聲問五嬸:“這孩子……他爹娘呢?怎麼是大師帶著?”
五嬸壓著嗓門義憤填膺道:“還能怎麼,定是那狠心的爹娘看娃病成這樣,不想要了,送去大師那出家,扔給菩薩管了唄!”
“這,這又不是什麼大災大難的年份,怎麼還會有人舍得扔了自己的親生骨肉?”
芳娘想到自家從小癡癡傻傻的二丫頭,若是沒有好命地投生在他們家,是不是也會像這孩子一樣被遺棄在寺廟裏,不禁紅了眼圈。
那邊白郎中也麵色凝重的站起身,搖頭道:“不好治,年紀太小了,真治起來要動刀子,恐怕……”
任賢聞言遙遙望了李陽一眼。
李陽雖年紀小不識字,但已能聽懂話,一日之間先是突遭親娘遺棄,再是被大夫認為挺不過醫治環節,臉上僅剩的一絲生氣也灰敗下來。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治病,治好了之後要幹嘛去,世上從此再無親人,無依無靠,死或活,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任賢無言地看著這小孩身上的死氣又加重了一些,隻覺得這姓白的實在不會說話,一點都不顧慮病人的心情,專往人死穴戳。
自渡和尚倒挺樂觀,連一路微皺的眉頭都舒展了開,欣慰道:“阿彌陀佛,能治就好。”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任賢今日抄的經書,雙手奉上遞給白郎中,“這是貧僧收藏多年的任秋雪手稿,能換許多銀錢,還望能抵一抵白郎中的診金。”
任賢:“……”
任秋雪是誰?
還有,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這樣真的不會遭報應嗎?
那邊白郎中收了假貨,不但沒發火,還挺驚喜。
“哎!這!這太貴重了!”白郎中翻了兩頁,立刻如獲至寶,像是捧著個什麼易碎品一樣捧著那一疊破紙,“大師!任先生何許人也,我這區區診費,怎能和任先生的手稿相提並論?你這,你這實在是虧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