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打算去拜拜祖先排位,臨時求各路祖宗保佑一番,聊勝於無,結果剛一推開大門就嚇了一大跳——平日裏鬼都沒有一個的祠堂裏,竟意外的有個活物,還成長條狀陳橫在地。
難道是那鬼追過來了?!
腳夫扭頭就要跑,便聽那活物喊道:“施主!施主且慢!貧僧是,咳咳,是人!”
腳夫逃命的腳步一頓,定睛一看——好家夥,原來不是鬼怪,而是個灰撲撲的破爛和尚。
“阿彌陀佛。”那和尚有些難為情地合掌:“貧僧路過此地,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冒昧借宿一晚,這就離開。”
“哦……哦,沒事,沒事。”腳夫連連擺手,注視著和尚背上行囊準備離去。
誰知和尚走到一半,突然眉頭一皺,轉身望向他,仔細辨認了一番,試探道:“施主最近可是碰到了什麼……人?”
那一點停頓實在深意,腳夫瞪大了眼睛,碰見親人似的一把抓住了和尚的手,焦急道:“對!對!大師,大師求你救救我,我好像,好像撞到鬼了!穿紅色衣服,還給了我好多吃的,還讓我喝湯,還——”
和尚接道:“還給過您一顆桃,是不是?吃了嗎?”
“對對!我沒吃,我沒敢吃,我醒了就看到那個桃,就在我身上,我一起來它就掉了,我就敢再沒碰了,大師,我是不是碰到什麼髒東西了?我昨晚都沒睡好,用不用驅邪啊?”腳夫焦慮道。
和尚聞言鬆了口氣,從包袱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符紙,“不用多慮,您沒吃那桃就好,這符您拿著,能護身。”
腳夫如獲至寶地接過:“好,好,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那和尚猶豫了一下,隨即正色道:“但貧僧還有一事想冒昧請教施主,您可否認識一個,叫殷桃的人?”
“殷、殷將軍?”乍聞曾經首領的名字,腳夫心裏咯噔一下,以為這和尚發現了自己曾經參加過叛軍的事,“是、是認識,您怎麼知道的?將軍……將軍他跟這事兒有關?”
和尚似乎已經料到了答案,並不顯得意外,隻點頭道:“是有些掛礙,您仔細想想,您可曾做過什麼對不起殷桃的事?”
對不起殷將軍的事?
腳夫心緒動蕩,又想起了那段被鈴聲打斷的回憶。
他本以為這會是他帶進棺材裏的秘密,但看著和尚嚴肅的神情,腳夫又一陣後怕,猶豫了一下,還是鬆了口。
“我曾經……騙過一個人,那個人是朝廷派來找將軍的,我當時正想歸隱,口袋裏沒有錢,見他穿金戴銀,很是富足,便想騙點過來……”
“然後呢?發生了何事?”和尚急急追問。
然後?
腳夫想了想,然後那個人就被殺了,被當今聖上——當年的趙王爺殺了。
那天剛好是腳夫的腿受傷的日子,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拐杖了,心灰意冷之下,想到了逃跑。
軍隊即將打到秦嶺,過了秦嶺,就是皇城,那時他們便是板上釘釘的亂黨,要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腳夫看了看自己的腿,想著與其死在戰場上,或是造反之後受到天譴,不如此時偷偷溜走,找個小地方安穩度過後半生。
軍隊一日□□近秦嶺,腳夫逃跑的心越發急迫。
終於,一天機會降臨,營裏大部分士兵都頂上了前線,腳夫看了看身邊那些無暇他顧的傷員,一瘸一拐溜出了營地。
他不敢動馬匹,戰爭期間馬比人金貴,發現他跑了不一定有人來追,但若是發現他騎跑了馬,那就很有可能遭到追捕。
形單影隻的逃兵單靠一雙腿和一支拐杖瘸出了兩裏地,剛想鬆口氣,卻聽見了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被發現了嗎?
腳夫對自己的腳程心裏有數,停在原地不敢再動,裝出一副出來偵查的模樣。
馬蹄聲漸近,一匹高頭大馬馱著一名有些書生氣的男子停在了腳夫麵前,那男子打量了腳夫幾眼,揚聲道:“我是東宮使者趙秀商,帶我去見殷封寒。”
趙秀商是誰腳夫並不認識,但他認出了這人腰上沉甸甸的錢袋,以及這人隸屬於朝廷的裝扮。
腳夫咽了咽口水,他沒有錢,也沒有馬,然而想跑出去這兩樣缺一不可,眼下錢和馬都給他送來了,簡直的天助他也。
腳夫鬼迷心竅地開口:“我憑什麼相信你,萬一你是朝廷派來的刺客,那我豈不是引狼入室?”
趙秀商皺起眉頭,翻身下馬,準備好好交涉一番,“我這裏有太子的信,殷封寒一見便知。”
腳夫不動聲色道:“那你先把信給我,我送去給將軍,他同意見你之後我再來帶你過去。”
趙秀商不疑有他,低頭在衣襟裏找信,卻不想剛掏出一個信角,迎麵而來的就是男人毫不留情的拳頭。
當過山匪的瘸子也還是山匪,一拳就將文弱的書生砸暈了過去,腳夫輕車熟路地扯下趙秀商的錢袋子,目光掃到那封掉落在地的信,動作一頓,又動起了歪念頭。
這人點名要見殷將軍,把那位王爺排除在外,與其讓這人活著回去記恨他,不如把人弄回營地去交給王爺,編一些朝廷和殷將軍暗通曲款妄圖背叛的謊話,沒準還能再得一些賞錢。
那時再跑,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