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為人(2 / 2)

“進宮了?皇上宣的?”

“不曉得,奴婢也是耳聞,要去問問老爺嗎?”

任賢想了想,搖了搖頭,“……罷了。”

深夜,任雁行匆匆進府,與任疏桐徹夜長談,燈亮了一夜。

隔著數道院牆,任賢遙遙對著主屋的燈火,坐在院裏想看星星,他等啊等,等不到那邊燈滅,也等不到頭頂雪停。

天公不願作美,幾縷寒風便把“任秋雪”凍得嘴唇發紫,麵色慘青。

“少爺,咱們回屋吧!”丫鬟哀求道。

“你先回去,我再等等,興許一會兒就停了。”

“停不了的,停了也看不見天,少爺,您身子骨受不住,跟奴婢回去吧!”

任賢不願進屋,丫鬟便也不進,他見那十二三的小姑娘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到底於心不忍,最後還是起身跟她回去了。

雪下了一夜,當真未晴。

“啪!”

第二日一早,厲脆的鞭聲抽響了整個任府,任雁行馬上領命,披甲帶盔從家中奔赴戰場,長嫂餘漣漪抱著孩子,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遠去。

任賢也來相送,京城漫天飛雪,他一身素衣,站在任府朱紅的門前,沉默肅穆。

戰場在西南,大皇子趙王起兵造反,與之暗通曲款的三州刺史殷封寒大開方便之門,叛軍在西南如入無人之境,幾日便打到了秦嶺。

消息還沒傳到京城,隻有朝堂上的那些高官收到了快馬加鞭送來的急奏,聖上怕人心惶惶,並未廣而告之,隻調遣了兵馬過去迎戰。

任賢其實不願讓長兄前去,紫微黯淡,貪狼借道,這皇宮恐怕當真是要易主了。

但這話他沒法說,他任家是當今聖上和東宮太子的人,腦袋是拴在這二位褲腰帶上的,趙王若是勝了,他們全家誰也別想落下好來。

跟任雁行一起掛帥出征的還有任賢的叔父,任老將軍。

任老將軍是任太傅的堂兄,當年的邊關野狼,如今已許多年未曾上過戰場了,眼睛花得認不清人,總是拍著老三叫老二的名字。

這天下太平了太久,朝風重文輕武,除了那些固定守關的將領,皇帝手裏竟連第二個能挑大梁的武將都沒有,隻好硬著頭皮把任老將軍從家中拎了出來,塞上了帥位。

任家叔侄頂上前線,任之初在東宮為太子出謀劃策,任疏桐為聖上分憂,任家不愧為本朝最顯赫的權貴,當真是與皇權正統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任賢未及弱冠,還擔不了大任,便隻能在家陪著長嫂和小侄兒,不時寫寫文章抨擊趙王行事乖張大逆不道,傳閱於京城名門世家之中,以求趙王篡位之舉不要得到這些望族的支持。

成王敗寇,看天意,也看人為。

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多。

雪虐風饕,前線戰報來得很快,可惜好消息甚少。

任雁行的西南兵被扣在了殷桃手裏,他帶的是中原駐軍,互相並不了解,配合起來達不到令行禁止的效果,老將軍雖然經驗豐富,但到底是上了年紀,沒法真的騎馬衝鋒,隻能在後方作帥,下達命令終究不如身在陣中及時妥帖,戰事膠著時還常常是幹瞪眼。

而他們手下的中原駐軍更是爛泥扶不上牆,在江南魚米之鄉養得各個肥頭大耳,全是兵少爺,沒打過仗沒上過戰場,一見到寇匪練成的悍軍,隻想著怎麼往別人身後躲,以至於好不容易有那麼幾個敢衝鋒陷陣的,也被他們拖了後腿。

“不,不好了!老爺,少爺!秦嶺,秦嶺,秦嶺破了!”探子連滾帶爬地爬進來,悲愴呼喊道。

任疏桐猛地站了起來,一陣頭暈目眩,想扶桌子卻抓了個空,搖搖欲墜之際被任賢焦急扶住。

秦嶺是皇城前唯一的天險,秦嶺破,皇城唇亡齒寒,逼宮,隻是時間問題。

“秦嶺破了……那雁行呢?他如何了?”任老太傅扶著額頭問道。

“大少爺……大少爺聽說是,是受了重傷,已經,已經……”探子伏在地上,艱難道:“已經不行了……”

任疏桐眼前一黑,跌坐回了椅子上。

任賢沒能扶住父親,發怔地望著地上的探子,好似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已經不行了?

什麼叫已經不行了?

不是有軍醫嗎?受傷了怎麼能就說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