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賢那一隅離新帝的席位其實沒多遠,喜善領著他過去時,殷桃方才端起來的那杯酒還沒見底。
殷桃抬眸,看著一身妃粉的人從杏林深處款步而來。
人站定,影影綽綽間,顧盼生輝,朱顏酡色,竟比這一園燈火還要明豔幾分。
李舛的皇後瞬間變了臉色,明顯是對這身不男不女的衣裳產生了不滿。
不過奉天帝倒很高興,撫掌道:“這衣裳果然適合任公子。”
原來是皇帝準備的衣服。
任賢不氣不惱,溫溫和和地跪下謝恩。
“朕剛才還跟孫卿提你呢,說你文章做得好,孫卿孤陋寡聞,沒聽過你的別名,你快給他做一篇詩賦瞧瞧,莫叫他以為朕在框他。”李舛獻寶似的道。
任賢乖乖領命:“是。”
見他應聲,周喜善立刻很有眼色的奉上紙筆,李舛沒讓他落座,任賢便跪在地上寫。
寫家,寫國,寫歌功頌德的屁話。
最後題名,四太子挽詞。
小太監瞧見題名,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不敢奉上前去。
李舛不耐煩地催他,見那小孩嚇得噤若寒蟬,便恨鐵不成鋼地自己走下來,一把抽走詩,叉著腰審閱。
任賢屏氣凝神,等待著新帝的怒火。
詩,是好詩。
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除了那句多餘的“四太子挽詞”。
李舛定定看了半晌,不知是氣瘋了還是怎麼的,玩味地用紙張拍了拍跪在下方的任賢,笑得羽毛亂顫:“你們任家的骨頭,還真是硬啊。”
任賢不語。
“也罷。”
李舛像是想開了,隨手扔了詩,轉過身淡淡道:“有些東西,確實強求不來,你們甘願受罰,那便受吧,孫大人,安排下去!”
“是!”
孫護受到召喚,立刻跳出來咬人。
“任家轄製君權,為虎作倀,按本朝律法,男丁一律發配西山,女眷一律充軍!來人,壓下去!”
西山采礦,充軍作妓,任賢被侍衛壓倒在地,妃粉的衣裳蹭上了許多塵土,臉還是好看的,細長的手指握成拳也不過杯口大小,不像是能搬得動石頭的人。
“等等。”李舛突然叫住了人。
孫護不知他何意,連忙扭頭賠笑:“是,陛下還有何吩咐?”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來,聽說任三公子身體不好,常年生病?”李舛撫唇道。
孫護連忙點頭:“是,據說是個病秧子。”
“那恐怕去西山也沒什麼用吧,日日拖著病體也幹不了活,又豈算受罰?”
孫護一哽:“呃,這……是臣疏忽了,那依陛下來看,應當如何安排?”
李舛想了片刻,一拍腦門,想出了個絕妙的主意。
“這樣吧!你讓女眷去西山,男丁充軍妓,換一換,不就行了!”
換……換一換?
孫護幹笑,硬著頭皮拍了聲馬屁:“哈哈,是,是,陛下英明,陛下英明,是臣愚鈍了……押下去,換!”
一語落地,滿座嘩然。
男丁充軍妓。
任賢猛地抬頭,那雙總是低垂著的眼睛總算是瞪大了,他目眥盡裂地瞪著李舛,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如果此時他能撲上去,想必就算赤手空拳也要咬下這逆賊一塊肉來。
李舛說他們家骨頭硬,這是非要把他們家的脊梁骨踩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