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長鬼影?為什麼她會想到slenderman這個詞組?
“不。”桃樂絲發出一聲呻|吟。韁繩從她手中掉落,她雙手按住自己的頭,她的秘密即將暴露。她的手指觸及到自己發涼的頭發,那不是恩格爾家族燒熔的金子,那是詛咒的黑發,是美杜莎頭上的毒蛇。
紅色的月光傾灑而下,仿佛是從天而降的鮮血。兄姊們在哭號,大哥與三哥,私生的孿生子都提起劍刺向對方。
怪物影響了桃樂絲的神誌。在桃樂絲努力地和恐懼瘋狂搏鬥的同時,她想到了這樣的可能。於是她試圖從腰間拔出佩劍,像勇敢的兄長們那樣和這形體飄忽的鬼影去做殊死搏鬥。
“你知道你是誰,你知道的,你一開始就知道。”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在她耳邊說,起初是低聲細語,後來變成歇斯底裏的咆哮。
你知道你是誰!
鬼影的形態又在發生變化,仿佛它身上每一處肢體都在扭曲變形,像一棵樹那樣像四處伸展,隨後又收攏在一起,逐漸化成一個類似於穿著寬大的袍服,以遮掩它軀體上那些醜陋異生的女人模樣。
桃樂絲終於放下了捂著頭近乎痙攣的手,按住了腰間的劍柄。
她的佩劍小得可憐,幾乎和裁紙刀一般大小,根本無法用來戰鬥,隻適用於裁開那灑了香草和金粉的信封。但此刻她沒有其他的選擇,她寧可像個騎士那樣殊死搏鬥。
就在這時,桃樂絲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冰涼僵硬的手腕,同時這股力量將她朝著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按去。
“陛下,您看到什麼了?您出現幻覺了嗎?”她聽到希爾達的聲音,遙遠得好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您現在能冷靜下來嗎?您在發燒嗎?”
“不,不,放開我。”桃樂絲咕噥著。她試圖從希爾達的桎梏中掙紮出來,那個鬼影開始逼近她了,黑霧每前行一步,都會變幻出無數可怖的形態,桃樂絲甚至能夠聞到鬼影身上帶來腐爛的氣味。
桃樂絲不希望自己像哥哥姐姐還有父親那樣死去,她甚至還想要保護希爾達,她要和鬼影決一死戰。
“陛下!”希爾達在呼喚她。
桃樂絲用力掙著,她聽到希爾達又叫出了她的名字:“桃樂絲!”
桃樂絲忽然安靜了下來。
鬼影消失了——不,事實上,並不是鬼影消失,而是黑暗像閉幕時的幕布,籠罩了舞台上的一切,包括沼澤、鬼影、摔死大姐的駿馬、希爾達,還有桃樂絲自己。她好像沉到了希爾達的懷抱中,或者也隻是重重倒在冰冷的地麵上。
桃樂絲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意識。
她先是看到了一個光點,好似深夜之中的螢火。後來她發現,那是掛在馬鞍上的風燈。她正伏在馬背上,淋濕又風幹了頭發已經完全亂了。希爾達牽著韁繩,緩緩朝著黑暗的前方走去。沼澤消失了,荒原依舊,霧氣飄散著。
桃樂絲從馬背上坐起來,小心地調整著重心,以免摔下去。然後她輕聲問道:“希爾達?”
“您剛才好像有些發燒。”希爾達站定了腳步,抬起頭,擔憂地看著她。她那雙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發亮,好似桃樂絲那頂王冠上的寶石。
“我看到了沼澤,還有鬼影,紅色的月亮。”桃樂絲說。
希爾達深深地瞧著她。
桃樂絲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長久而溫柔地注視著。作為最小的女兒,她從來都是被忽視的對象;當她成為新的領主之後,這種情形似乎也沒有得以改善,仆人們害怕她,猜忌她,貴族和小市民們認為她是邪惡詛咒的象征;烏利爾則是她一直都捉摸不透的對象。
“您太緊張,以至於出現了幻覺,陛下。”
“不,我知道那些意味著什麼,”桃樂絲說,“那些是赫卡忒女神的標誌。”
在她說完這些話之後,希爾達的表情忽然發生了一陣古怪的變化:她那雙眼中迸出了光彩,雖然轉瞬即逝。她似乎想要對桃樂絲擠出一個笑容,不過她很快又收斂了表情。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大人,”希爾達說,她轉過身,看向遠方永遠看不到的地平線,“您可能是有些太累了。”
桃樂絲從馬背上跳下來,現在她可以和希爾達並肩走在這裏了,就好像她們的午後花園散步一樣——盡管兩個人模樣都很狼狽,這片被詛咒一般的荒原也遠遠沒有花園那般美麗宜人。
“我建議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一直等到天亮,”希爾達說,“天亮之後,也許就能找到方向了。”
桃樂絲看了看四周。
“這裏沒有任何避風的地方,如果隻是想找一個‘地方’,我想到處都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