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至(三 上)
程名振不認識那個衣服被扯得稀爛的女人。但他在這個時刻,他的心思卻變得非常敏銳。那女人的身材很豐滿,正如昨天酒桌上周禮虎所描述,屁股大得過半間房!
屁股大過半間房的女人!肯定是周家二公子的相好,館陶縣有名的暗娼!昨天酒席宴間,李老酒等人慫恿自己去端的正是她的老巢!“卑職不認識他!”程名振知道自己已經掉進了別人設好的陷阱裏,卻不甘心地奮力掙紮。“卑職昨晚昏倒在成賢街附近,這個女人卑職不認識,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
聽完他的話,衙門內外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按照大隋規矩,地方上重大案件審理必須允許百姓旁觀。此刻無論堂上的大部分差役和堂下看熱鬧的百姓都不相信程名振會**未遂去殺死一個暗娼。這就好比讓一隻天空中高高飛翔的野鶴去**一隻長滿膿瘡的賴蛤蟆,根本不符合常理。
“你說你昏倒在成賢街附近?”林縣令用驚堂木輕輕拍了拍桌案,示意底下的人保持安靜。“可是,蔣百齡,你在什麼地方找到程名振的?上前說來給大夥聽聽?”
“卑職,卑職是在逍遙樓附近的柳葉巷找到程教頭的!”被縣令大人當場點了名,蔣百齡非常地難堪。昨夜他負責帶人巡街,無意間聽到柳葉巷裏邊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弟兄們拎著兵器趕過去後,恰恰看到本縣有名的暗娼王大屁股死於門口。而一個多時辰前還請大夥喝酒的程教頭卻倒在王大屁股家的院子裏,酒氣熏天,沉睡不醒。
這個指證非常有力,讓周圍的議論聲立刻變小了下去。在程名振失蹤這段時間,接替他兵曹位置的蔣百齡做得非常盡職。別人巡夜多半是敷衍了事,而輪到他值夜,則恨不得將縣城的每個旮旯都掃過一遍。最近幾天月城中無業流民雖然越來越多,在差役們的彈壓下,治安卻沒有繼續惡化。百姓們論及其中功勞,蔣百齡理所當然地被被推在首位。
愧疚地看了手腳被鐵鏈鎖住的程名振一眼,蔣百齡低著頭退回了自己應該站立的位置。他壓根兒就不相信程名振殺了人,但肩頭的職責卻促使他不得不實話實說。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些實話說出來,不會揭露真相,反而將使得案情愈發撲朔迷離。
“卑職是被人栽贓陷害的。卑職先被打暈,然後被人拖到哪裏便是哪裏!”旁觀者如刀的目光下,程名振大聲替自己辯解。這個罪名無論如何不能承認,承認後自己失去的將不僅僅是大好前程。可此時偏偏無人能替自己幫忙。周圍全是賈、郭兩位捕頭的人,而衙役們中間平素與自己交好的,要麼根本不敢開口,要麼遠在百裏之外。
“如果王二毛在的話就好了!”一邊為自己辯解著,程名振一邊在心裏盤算。“他頭上至少還頂著一個捕頭的官帽,至少還能替自己分辨幾句。”
林縣令又歎了口氣,仿佛在惋惜程名振的不爭。“你說你是被人栽贓,本縣又何嚐不希望如此?程名振,你可知道本縣已經寫了保舉文書到郡上,最遲不過半個月,你的縣丞職位便能批複回來!你可記得,本縣昨天反複跟你說過,不要你去找周公子的麻煩。當時他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才收留了朱氏為妾。本縣知道你心裏委屈,可再委屈,你也不能殺無辜的人去泄憤啊!你,嗨,你讓本縣怎麼說你!”
“大人!”程名振驚愕地抬起頭,萬萬沒想到林縣令會這樣以為。這簡直是對他人格的侮辱,他不能失去前程後,還失去僅有的一點尊嚴。“大人請想想,程某平素可是那種為了兒女之情不顧大局的人?當日程某隻身前往死地,可曾回頭跟家人告過一聲別?大人請想想,以程某的武藝,如果真的想做此事,什麼時候做不可,何必非喝醉了才去做。並且過後還要留下來被人逮住?”
“對啊!”“對啊,他武藝那麼高,蔣兵曹怎能拿得住他?”周圍的議論聲立刻又開始變大,旁觀者以目互視,眼睛裏邊充滿了懷疑。嘈雜的議論聲讓林縣令很不高興,又用力拍了下驚堂木,大聲說道:“所以本縣才認為,你是酒後亂性,才做下了如此不知廉恥之事!但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本縣憐惜你的才華,國法卻容你不得!”
說罷,將手一揮,命仵作捧出一個木盤,指著木盤中的凶器問道:“如果本縣沒有證據,也不會僅僅因為你在現場,就認定了你是殺人凶手。程名振,你自己看看,這把刀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