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至 (三 中)
沉重的板子敲在脊背上,聲音猶如擊打敗革。“我要死了!”程名振被劇烈的疼痛刺激得頭暈腦脹。背負著一個**殺人的惡名被打死在館陶縣的公堂上,還不如當初戰死沙場。他不願這樣屈辱地死去,他寧願活得更痛快些。
“別打!”用盡最後的氣力向前爬了幾寸,少年人大聲叫道。“我願意招供!”
掌刑的衙役楞了一下,抬起眼睛望向閉目養神的捕頭郭靖。犯人的表現出乎了他們事先的預計,令他一時間難以適應新的變化。程名振不會是第一個死在杖下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少年人被打爛了衣服下露出來的嶙峋疤痕,卻毒蛇一樣刺激著所有衙役們的眼睛。
那些疤痕愈合的時間沒多久,還帶著一點點淡淡的粉色。誰都知道少年人是因為什麼而受的傷,兩天之前,他們還在城隍廟裏對著少年人的塑像表達過自己的感激。
大堂內外又亂了起來。人們更願意看到的是真正的惡棍受到懲處的熱鬧,而不是稀裏糊塗屈打成招。眾目睽睽所造成的壓力讓林縣令多少有些為難,他歎了口氣,慢慢地舉起了驚堂木。
“我招供!我罪該萬死!”程名振一邊喘息,一邊大口大口地吐血。肚子裏邊的淤血吐出來後,他的頭腦又清醒了些。“請大人手下留情!”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林縣令又歎了口氣,輕輕地放下驚堂木。“董主簿,記錄案情,然後讓他畫押!”
然後,他又將愛憐的眼神看向堂下的人犯,“本縣會盡量向上麵求情,爭取從輕發落你。殺人乃重罪,卻未必等不到天下大赦!”
“不必那麼麻煩了!”程名振慢慢地支撐起上身,回頭看向外邊的天空。風已經停了,雪後的天空純淨得就像一塊美玉。“大人指控的罪名,我沒做過,也不會承認。但是,我卻犯了更大的罪,一個滔天大罪!”
“休得胡言!”林縣令用力一拍驚堂木,大聲嗬斥。
“我勾結楊玄感,圖謀推翻朝廷。我與張亮日日在館陶縣密謀造反,期待著日後被論功行賞。”搶在衙役采取行動前,程名振大聲叫嚷,全身鐐銬鐺鐺響個不停,“我還圖謀行刺張金稱,救了你們這一群忘恩負義的王八蛋。那是我最大的罪惡,百死難贖!”
“給我狠狠地打!”林縣令氣得鼻子都冒煙了,把整盒的火簽全都掃到了地上。滿堂的衙役們卻楞在了當場。誰都不敢第一個下手。
“楞什麼,給我打!”惱羞成怒的林縣令將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弓手蔣燁得到賈捕頭的暗示,衝上前,伸手去抓行刑的水火棍。兵曹蔣百齡卻搶先一步攔住了他,將其堵在了距離程名振三步之外。大堂下,韓葛生、段清等新入行的衙役和已經被遣散卻趕來看熱鬧的鄉勇們再也受不了良心上的煎熬,一道大聲地鼓噪了起來。
“程教頭冤枉!”
“那爛**倒貼上去,程教頭都看不上她!更不可能**她!”
“程教頭可以將功折罪!”
他們在為我說話?!程名振狐疑地扭過頭,看到門外黑壓壓的人群。他已經不能清楚地分辨到底是誰在仗義執言了,但這已經讓他感到分外滿足。至少,他不會肮髒的死去,總有一天,人們會證明他的清白。
為了讓大堂內外恢複秩序,賈捕頭親自帶領弟子喝起了堂威。“威——武——”十幾名衙役大聲叫喊,卻無法掩蓋更多人的抗議。此情此景讓林縣令倍覺尷尬,偷偷地將目光掃向素有智者美譽的董主簿。他看見董主簿在輕輕搖頭,雙眉緊緊皺成了一個“川”字。
“案情重大,先將看押起來。待本縣稟明郡守後,再繼續審問!”被逼無奈,林縣令不得不宣布暫停處理。“退堂!閑雜人等速速散去!”
早已急得滿頭是汗的蔣燁,李老酒等人如蒙大赦,趕緊帶領一眾弟子將程名振拖走。堂下聽案的百姓卻不肯離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直到朱紅色的大門咣當一聲被關住。他們的質疑聲和迷惑的目光才被隔在了外麵。明鏡高懸的匾額又肅穆了起來,恢複了幾分往日的尊嚴。
林縣令氣得臉色發黑,回到二堂,立刻命人將董主簿叫到跟前。“你剛才為什麼阻止我?如果不將這個小畜生打死,一旦他執意尋周公子的麻煩,將當晚的事情捅出去,多少人要因為他而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