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局 (六 上)
大勝之後卻放過殘敵突然撤軍,命令傳出後嘍囉們個個都吃了一驚。好在大夥對程名振一貫很盲從,驚詫歸驚詫,倒沒有交頭接耳胡亂猜測,所以士氣和軍心還都穩得住,不會讓對岸的敵軍看到可乘之機。
王二毛、韓世旺、張瑾等人當天帶領各自的部屬先行一步。剩下的主力則大大方方地在河邊休息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緩緩地拔營南返。整個撤退過程緩慢且序,令河對岸的魏德深起先根本沒弄明白洺州軍的真實意圖,待發現程名振的帥旗,再現想應對之策,已經慢了一大步。
饒是如此,當大夥走到四十裏外的平鄉時,武陽郡兵還是從背後追了上來。卻忌憚著洺州軍的戰鬥力不敢靠的太上前,蒼蠅一般在身後嚶嚶嗡嗡地糾纏。
“還能耐了他!教頭盡管先走,我轉過去給姓魏的個教訓!”王飛性子最燥,恨不得立刻帶領麾下殺個回馬槍,將大夥的手下敗將拍死。程名振卻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甭費那個勁兒,姓魏就是想拖住咱們,決不會跟你交手。不信,你可以帶兩百弟兄去試試,肯定連個寒毛都撈不到!”
眾人哈哈大笑,明知道教頭猜得沒錯,卻依舊慫恿王飛帶人去試。王飛也想借此幫助主帥來定軍心,笑著起身,大聲強調:“我這可不是故意讓弟兄們浪費體力。實在是姓魏的家夥太討人嫌了。咱可說好了,這回遇到麵瓜由我來捏,下回遇到真對手,這鋒官還得我來做,你們誰都不能跟我爭!”
“去吧,去吧。還先鋒官呢,就你那小身子板,連幅兩襠甲都撐不住,當先鋒衝陣,沒見到敵人的臉先被弓箭射成篩子!”眾將領不肯答應,笑著調侃。
“誰說我撐不起來,那是咱們軍械少,我不好意思跟人爭!”王飛咧著嘴,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眾人沒功夫跟他磨牙,一起上前,扛肩膀的抗肩膀,扯胳膊的扯胳膊,將他從主帥身邊擠開。經過這麼一鬧騰,隊伍中的剛剛開始緊張的氣氛又開始變得輕鬆。將領們說說笑笑,全然不把背後的敵軍當一回事兒。小頭目也互相調侃著,且笑且行。走了一會兒,有的嘍囉見主帥不像平時那樣禁止大夥嬉鬧,幹脆趁機哼起了俚歌:“男兒欲做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
“放馬大澤中,草好馬著臕。牌子鐵裲襠,互鉾鸐尾條。”有人起頭,立刻有人大聲回應。
此歌乃北朝鮮卑慕容氏所做,比不得江南才子的名作細致,但勝在通俗易懂。因而在民間廣為流傳,幾乎所有嘍囉都能跟著調子哼哼幾句。“前行看後行,齊著鐵裲襠。前頭看後頭,齊著鐵互鉾……”
:“男兒欲做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放馬大澤中,草好馬著臕。牌子鐵裲襠,互鉾鸐尾條。”轉眼間,數千人都跟著唱了起來,豪氣隻衝鬥牛。
一曲俚歌未落,王飛已經帶著麾下弟兄轉回,果然是連根毛都沒撈到,帶隊的郡兵軍官見他來勢凶猛,以為洺州軍要扭頭先吃掉,嚇得撥轉坐騎,率先逃了。眾郡兵本來就對洺州軍心存懼意,看到主將未戰先撤,也跟著一哄而散。
“真不過癮,丟光了河北男人的臉!”王二毛一邊向程名振繳回令旗,一邊意猶未盡地念叨。念叨完了,也不管有沒人理睬自己,涎著臉央求,“教頭,弟兄們唱什麼呢,什麼牌子、鸐尾之類的?我怎麼一直不太明白?”
“滾!”程名振狠狠捶了他一拳,大聲笑罵,“想要鎧甲就明說,何必繞這麼大彎子。這回從楊白眼手中繳獲了不少兩襠鎧,待會兒你趕到前方的輜重營去挑幾件吧,別光顧著自己,手下的旅率、隊正,每人都給他們挑一件!”
“謝教頭!”王飛立刻抱拳施禮,唯恐程名振將說出的話再收回去。他早就眼紅雄闊海和伍天錫二人的裝備,所以日日惦記著戰利品的分配。此刻終於如願以償,忍不住滿臉洋洋得意。
見到他把尾巴都快豎到了天上,其他將領立刻炸了鍋。圍住程名振,七嘴八舌替自己討公道。程明振心情顯然不錯,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們一個一個去,別紮堆兒。每人給麾下隊正以上的軍官都領一套厚甲,一把官製的長槊。領完了如果還有剩餘的話,就點一下數,各部平分。自己拿自己的,別再天天惦記著,也多少能減輕點兒輜重營的負擔!”
眾將領心滿意足,嗬嗬笑著散去。不到兩個時辰光景,已經在行軍的同時將輜重營內的鎧甲器械瓜分殆盡。不僅讓隊正、旅率們個個武裝齊整,連帶著一些身強力壯,平素深受主官器重的精銳,也都分到了一半件牛皮甲,鐵兜輿之類的“精良”裝備。刹那間,整支隊伍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