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聽話聽音,從楊善會的語氣上,魏征便能猜到此人想必跟李仲堅有什麼難於解開過節。所以也不再勸,轉頭去安排人手砍伐樹木,打造可以過河的木筏。忙忙碌碌一直到天光大亮,總算趕在沒被人發現之前將木筏造出來了。兩郡主將帶領各自麾下的殘兵陸續過河,互相道了聲珍重,然後便分頭散去。
如此一來,所有賭注便著落在桑顯和一人身上。無論肚子裏邊擔憂的是朝廷也罷,懷著不可告人的私心也好,漳水兩岸,無數道焦灼的目光都飛向了彈丸之地清漳,盼望著那裏盡早打出個結果,免得大夥下注時舉棋不定。
桑顯和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賭局的最後一套骰子。清漳城久攻不下,絲毫沒使得他感覺懊惱,反而令其對城內的守將心生幾分欽佩,悄悄地打起將此人收服的主意。
亂世將至,武將安身立命的本錢就是手中有屬於自己的一班人馬。朝廷早就靠不住了,地方上也早就亂成了一鍋粥。羅藝、李淵、李旭、薛舉、王仁恭,這些地方大員們,哪個不是依賴手中有足夠的實力,才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桑顯和原來沒整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打了敗仗,差點連腦袋也被朝廷砍掉。如今他已經琢磨過味道來了,所以再跟流寇交手,就不能不多長幾個心眼兒。
城內的守將名叫王二毛,光從這個名字就能判斷出,此人出身極其寒微。無恒產者無恒心,無恒心者無大誌。雖然他跟程賊是總角之交,但這年頭活命才是第一位的,什麼親情友情都必須看得開。王德仁還跟程名振兩個歃血為盟呢,在官軍強大的兵威麵前,還不是照樣一箭沒放就讓開了通往清漳的大路?
此外,在距離清漳城五裏左右的一座土山上,還有五百餘賊人在一個名叫韓葛生的頭目帶領下,與王二毛等人遙相呼應。此人也深諳用兵之道,連日來隻要官軍攻城攻得緊了,他就立刻下山威脅官軍的營寨。而官軍幾次設了圈套試圖將其生擒活捉,都被他提前一步看穿,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如果能把此人也收歸麾下,再大的損失桑顯和也願意出。這年頭將才難得,肯吃糧上陣的小兵卻總是一劃拉一大把。還有城內的伍天錫,桑顯和沒想到此人戰敗後居然屈身事賊。不過這樣也好,跟王二毛進行接觸正缺一個可以在中間傳話的家夥,憑著以前的賓主之情,桑顯和相信自己派人送封信進去,伍天錫不會做出扯書斬使的無聊勾當!
基於上述打算,他沒有對清漳城攻得太緊。另一方麵,圍城打援,以逸待勞乃善戰者眼裏的上上之策,留著點力氣對付倉促趕回的程明振,總比將弟兄們的性命都消耗在一座彈丸小城下強。
信使很快就派出了,是原來跟伍天錫同屬一個旅的夥伴,彼此之間還算有點交情。伍天錫也的確沒有不講情麵將舊同僚的腦袋掛在城牆上銘誌,隻是遲遲沒給外邊任何答複。為了讓伍天錫早日下定決心,桑顯和催動兵馬又攻了一回城,用衝車將南城門搗了個稀巴爛。顧忌著對方情急拚命,才沒直接帶領部下突入城中。
這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形勢高低了。即便有韓葛生在側翼呼應,清漳城也難擋得住官軍的下一次攻擊。而程名振所部還音信皆無,根本不可能從天而降。
“守南門的那個黑大漢是誰?”優勢占盡,桑顯和愈發信心十足,說話的語氣和腔調都變得從容不迫。
“旗號上打的是個“雄”字,應該就是雄闊海!”旁邊的部將想了想,笑著回答。在極端劣勢之下,對方還多次率隊逆襲,一身過人的膂力和武藝,給帳中諸將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就是曾經仗義為張郡守請命的那位壯士?”桑顯和想了想,繼續追問。
“應該是他吧?這個姓氏很不常見!”一名文職幕僚在旁邊笑嗬嗬地回應。汲郡太守張文其落入賊手,又被百姓仗義相救的佳話早已於官場中傳遍,大夥都很羨慕張文其有如此好的運氣和聲望。對於敢為他請命的人,亦有心存幾分欽佩。
“城破後,盡量生擒他!”桑顯和笑著點頭,低聲吩咐。又是一員虎將,這次河北之行絕對沒有白來。!令人奇怪的是,這麼多有本事的人怎地都沒被朝廷所用,反而全聚集到了程名振賊手下?!難道真是老天眷顧麼?正思量間,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急報:“稟桑將軍,伍天錫派人送信回來了!他願意重新歸於將軍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