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幅,是大漢被綁著,別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本來在閉著眼睛等死。身後卻跪了一大堆衣衫襤褸的弟兄。
第五幅畫上,大漢持刀被圍困在一群人中間,猶豫著不敢上前。遠處是一夥官軍,與他遙遙相望。
很明顯,畫中的大漢就是伍天錫本人了。他不識字,找人寫信又怕泄密,所以就用幾幅畫來表明自己的心意。首先,他記得自己是被桑顯和一手提拔起來的,知遇之恩沒齒難忘。其次,他投降土匪實屬無奈,本來試圖慷慨就義,但被俘的弟兄們太多,他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名聲來保全大夥。再次,他本想早點投靠過來,但苦於土匪們監視密切,實在找不到聯絡機會……
幾幅畫所表達的內容未必完全是真,但也基本符合事實。特別是被桑顯和提拔後那幅開心模樣,活脫就是伍天錫當時的情況。此外,在最近的幾次戰鬥中,伍天錫的確也沒親自和大夥交手。最多隻是隔著城牆遠遠地向外看幾眼,很快就消失於人群當中了。
“我派的使者呢,伍天錫不會寫字,難道他也不會寫字麼?”半信半疑中,桑顯和皺著眉頭追問。
“你這位大人怎麼不懂事呐!他本來就跟你有瓜葛,派個信使進去,躲還躲不及,哪敢大著膽子往跟前湊?你想想,這功夫兒裏邊得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您的信使。伍校尉如果主動去找他,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要造反麼?”信使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滿地指責。
這話說得極為在理,不由得桑顯和不信。為了避免受騙上當,他想了想,繼續問道:“伍天錫準備什麼時候反正?他派你來,還有什麼話沒有?”
“伍校尉說來著,下次您再攻城,主攻城南,然後派一夥得力弟兄到城東去。屆時他會盡力尋找機會打開東側城門,接應大夥進去!至於到底成不成,得看機會合適不合適。你不妨多試幾次,指不定哪會兒他就能接應得上!”使者想了想,憨憨地回答。
“這話什麼意思?既然答應反正,哪有不定日期的道理?”桑顯和一拍桌子,厲聲喝問。
信使被他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非常委屈地解釋道:“不是跟您說了麼?裏邊的人都防著伍校尉呢!他隻能盡量想辦法向東門那邊湊乎,人家答應不答應,答應之後會不會防備,還都得兩說著呢!”
如果信使痛痛快快約定了日期和裏應外合方式,桑顯和反而會懷疑這裏邊是否有圈套。而信使卻非常直白地告訴他裏應外合的事情沒多少把握,這不由得讓他對伍天錫的誠意更加相信了幾分。仔細斟酌了片刻,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沒那麼多時間等。回去告訴伍天錫,我明天早、午、晚分三次攻城,他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如果他把握不住的話,事後別怪我不念舊情!”
“俺不能回去!”信使搖晃搖晃大腦袋,大聲拒絕。
“你不回去,怎麼把我的話帶到?”桑顯和臉色一沉,怒目而視。
“嗯,俺不是這個意思!”信使擺了擺手,吞吞吐吐地補充,“伍校尉,伍校尉跟俺說過,隻管把話帶到就成。然後俺就留在您這兒當人質。如果大人不相信他,就等著瞧。發現他哪句話不實,就一刀將俺砍了。這樣,他就不欠您什麼了!”
“什麼話!我留你作甚?”桑顯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也就是伍天錫這樣的糙人,才會想出這麼蠢的糙主意。如果自己不相信他,不按約定攻城方法便是。又何必留下個人質來弄得彼此之間都不愉快。況且眼前這個信使在敵營中也不見得是什麼高官,留下當人質又有什麼價值?
“這位兄弟想必也不是一般人,敢問貴姓?”比起桑顯和這種喜歡直來直去的武將來,身為文職的楊甫就多了幾分謹慎。搶在他強行吧信使趕走之前,笑嗬嗬地問道。
信使立刻一晃膀子,雙拳緊抱,四下作揖:“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巨鹿澤風字營副堂主張豬皮是也。”
“跟王二毛一道破了黎陽的那個張豬皮?”楊甫被嚇了一跳,尖聲追問。
“是啊,是啊。黎陽城當年就是被俺打下來的。不過功勞都歸到了王二毛那小子頭上。他上邊有人,俺沒有,吃老虧了!”張豬皮點點頭,大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說罷,好像唯恐大夥不信,又訕訕地補充道:“本來俺也是校尉,跟王二毛平級。伍天錫是俺的下屬。但程小九不待見俺們這些從前跟著張大當家的,所以把俺的校尉給捋了,把伍天錫扶了上去!”
這樣說,桑顯和就完全明白了。張豬皮之所以跟伍天錫勾結起來投靠官軍,是因為他在洺州軍裏邊受到排擠的緣故。至於留在自己這裏當人質,完全是伍天錫考慮不周。張豬皮再不受重視,好歹也是一名副堂主,稀裏糊塗地消失不見了。王二毛豈不會懷疑?“
想到此節,他又十分不甘心地問道:“王二毛呢?難道他就想死心塌地跟程賊一條道跑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