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燭台盛紅蠟(1 / 1)

薛鳳領了身契,拿了銀兩,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猶如一場大夢,她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地在巷子中走著,忽然若有所覺,猛地轉過頭。

身後除卻葉子在窸窸窣窣地隨風搖晃,並無一絲人影。

她看了許久,隻覺得自己已老眼昏花,不然為何在陌生的京城,空蕩蕩的巷道中,她會看見自己死去的女兒。

沈硯駐足,目送薛鳳遠去,陳墨辦妥事情跟上來,沈硯道:“派人護送她。”自己轉身朝另一條巷道走去。

昏暗的屋子裏,隻有那盞燭台還顯示出昔日的奢靡豪華,燭火映照出男人抖若篩糠,涕泗橫流的模樣,也映照他脖頸上那把雪亮的刀身。

沈硯漫不經心地握著那把刀,笑了起來,“梁德旺,祖籍邯鄲。昌武十七年,你的妻子懷孕,你舉家搬遷。次年春,她早產下一名女嬰,那名女嬰早夭。”

梁德旺不敢點頭,又不敢不點頭,隻低低地哭著。

沈硯道:“可惜啊,你本來是有活頭,你若將她接回,她就不會迎來第二個女兒。”

饒是在這般緊要的關頭,男人不禁脫口而出:“什麼第二個女兒?她偷人?!”

沈硯的刀刃向上提了一寸,逼迫男人抬高脖子,艱難地看著她。

“我還記起,你家裏的房子上,有一格窗戶,窗戶雕刻出一隻燕子的形狀,每年春天,都有燕子來築巢。”

梁德旺麵上的驚恐更加明顯,“你、你怎麼知道?你是誰?我都二十多年沒回老家,有什麼仇你不該找我……”

“多謝你,讓我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現在,你可以去死了。”

那把雪亮幹淨的刀被沈硯收回刀鞘,熄滅的蠟燭重新插回燭台上,掩住燭台上沁出的黏膩血珠。

梁德旺倒在椅子上,一滴血從他的脖頸處沁出,蜿蜒到他衣襟中的四十兩銀子上。

沈硯離開,她已經好多年沒有親手殺人,今日殺人,卻是這般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不,不是無足輕重,饒是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小人物,仍然可以將自己的家眷販賣如豬狗,生死隻在他一念中。

沈硯仰望著灼灼升起的日華,伸手遮去燦燦烈陽,心想,錦衣衛果然適合行走在黑暗中。

陳墨立於她的案前。

“事情辦妥了,那家賭坊也查出來,是內閣大學士生母的弟弟開的賭坊,專用來做套給京城沒根基的富豪大戶或子弟。”

這套路常見,專門逮著暴發戶薅,一群人推心置腹,研究一人喜好,將他誘於賭場中,贏個幾次,保準讓人欲罷不能。接下來的輸,足以讓人傾家蕩產。

沈硯道:“閆刑辭?”

此人乃是去年進的內閣,沈硯與他並沒有過多的交往。但她仍記得,前段時間關於冀王出不出任譽山關總兵時,此人是站在冀王那邊。

沈硯道:“人派出去了麼?”

“派出去了,派的傅迢的一位族兄,傅迢剛到錦衣衛,這族兄離得遠,不學無術,上鉤容易得很,又不太能查出來是我們的人。”

莫名被卷入其中的傅迢,直到族兄傾家蕩產,四處借錢,借到自己的父母身上,才知道族兄深陷賭債。

傅迢趕緊警告父母不準借出一分,得知父母早就把他寄回去的那十金借出,他險些昏厥,悶悶不樂,連當差都不複以前的仔細。正望著錦衣衛前的樹生悶氣時,忽然被陳墨叫住,“走,去賭坊。”

傅迢震驚地聽陳墨道:“指揮使聽說你親戚被黑賭坊欺負了,決定為你家人討個公道。”

傅迢一時懷疑自己的耳朵,“我那位族兄……是自願的啊。”

陳墨:“嗨,扯什麼自願不自願,來了北鎮撫司都是一家人,你受欺負了,大家肯定要幫你!”

等到一群錦衣衛浩浩蕩蕩地闖進賭坊,傅迢才發現,指揮使竟然來真的!

熱鬧紛繁的賭場中,銅錢和銀子撞擊的聲音清脆迷人,豪奢繁複的燈垂在每個角落,妖童媛女、胡姬胡商、富豪大家、達官貴人,齊聚一堂。真真是繁華紅塵客。

這繁華紅塵象,被一聲“錦衣衛辦事!”徹底打亂,驚呼聲傳遍,笑盈盈的客人頓時如喪考妣。

“誰來鬧事!?”孟赫然一拍桌子,霍然站起,看向旁邊的貴人時,臉上冒出尊崇,“失陪了,小人去外邊看看。”

汪重堯哼了一聲:“你自去吧,應付不了叫我,我倒要看看,哪個人敢在錦衣衛地盤上鬧事!”

孟赫然笑道:“有大人您這句話,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來。不要命了!”

他這陣子被沈硯壓得喘不過氣來,到閆刑辭舅舅開的賭坊裏開心一下,未曾想這裏都有人鬧事。他心中大為不滿,聽孟赫然急速走開,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踏過來,明顯是外來的那批人。

汪重堯麵上顯出不滿,他回首,“知道我是誰——”

“汪指揮使?”沈硯定神看向他,道,“多日未見。”

汪重堯閉上嘴巴,他點怎麼這麼背!又是沈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