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第二天,陸允慈吃過早飯後,就找了個借口出去了,她情不自禁地要去那條巷子走一走,她不可能忘記他,也不可能不去想念他。
這些年來,這座小城也在飛速地發展著,霓虹的色彩換了又換,高樓也層出不窮地生長起來。但是,獨具慧眼的官員和商人,誰都不把這小巷放在眼裏,任由它自滅地破敗著。允慈甚至感到慶幸,幸好沒人對這裏下手,這可是記錄著他身影的唯一沒有太大改變的地方了。還是那幾顆銀杏樹無聲無息地生長著,還是那幾盞古老的路燈夜明晝熄地工作著,就連寫著“靜和巷”的牌子也還是之前的那塊,隻是又多了幾分滄桑。燒餅攤早就不知所蹤了,好多人也搬走了,他們經濟條件比先前好了許多,去到了更繁華的世界裏。也正是因為這裏物是人非,幾乎看不到熟悉的麵孔,陸允慈才能像現在這樣慢慢地走著,專注地緬懷她和蘇澤的過往。他們的相遇就是在這裏,直到今天,那些事還是清晰得就好像是在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以後,你們不許再管她要錢。”
“少管我,滾!”
“你以後就是我妹妹了。”
“我們不會分開的,我舍不得你。”
……
這些話語不停地在允慈的腦海裏翻騰著。她的視線又模糊了,她多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倒流回她珍藏的記憶裏,倒流回那段被他的音容笑貌銘刻的時光。當初的允慈總是紮著兩個馬尾辮,走在這條去上學的路上……
她和蘇澤的故事,也從這條巷子開始講起吧。
那還是允慈上小學的時候,大概有五年級了,她的爸爸媽媽工作很忙,或者說,是忙著維持這個處於溫飽臨界點的家。他們沒時間給允慈做早飯,每天都會給她一些錢讓她在外麵吃。為了生計,真地無計可施啊!
那些錢並不多,也僅僅夠一頓單薄的早飯了。可是,允慈每天都吃不成早飯,因為她要把錢給別人,六年級的林峰和謝曉翔每天都會問她要,她也總是乖乖地就把錢給了他們。
她的父母教給她要誠實,要善良,要節儉,要好好學習,教給了她所有他們能想到的那些道理,可從來都沒有誰教過她,當有人欺負自己的時候,應該怎麼做。隻要她的成績沒有太差,隻要她沒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她的父母一般都沒有什麼時間去顧及她。這並不是不愛她,也不是不重視她,隻是生活所迫,難道要連溫飽都不顧嗎?而且,一個家裏沒有一定的積蓄,心裏總是沒底的。他們實在是太忙了,被繁重的工作和瑣碎的生活壓得毫無閑暇。
在這個閉塞的小城裏,在允慈十二歲的認知裏,她從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她性格內向,甚至孤僻,沒有朋友,也沒有所謂的兒時的玩伴,下午放學後,電視機裏播出的的動畫城是她僅有的歡樂。但她看電視時也是呆呆的,從來也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高興得手舞足蹈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允慈每一天都孤獨而恐懼。也許,像她這樣逆來順受、一聲不吭的人就注定會被欺負。
她又能向誰尋求幫助呢?也隻有她的父母了。可她怎麼忍心啊?她親眼見證了他的父母是如何從鄉下來到這座小城,見證了他們打拚至今有多不容易,那時候,她小小的世界裏隻想著她的父母,她不想給他們增添任何的麻煩。
她父親是她的太爺爺和太奶奶帶大的,她的爺爺在家鄉的一場洪災中遇難了,父親便成了遺腹子,奶奶在生下父親沒幾年就改嫁到了別處,把父親留給了兩個失獨的老人,慢慢的,也沒有什麼聯係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連一星半點有關於父母的真實記憶都不曾留給那個被遺落在地的孩子。
太爺爺是那個給她起了“允慈”這個名字的人,太爺爺小時候在村子裏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雖然,那時農村的教育很落後,但太爺爺肯用功,總會想各種辦法找些書來讀。他還參加過抗美援朝,腿上受了點傷,走路有些拐,但不影響正常的生活。當然了,這都是她長大一點後,父親講給她的。她自己對太爺爺也是有些記憶的,不過,那時候她太小了,能記住的事情實在不多,但她時常回憶起太爺爺把她環抱在那條沒有受傷的腿的膝頭,給她講一些故事,故事的內容也大都記不得了,隱約記得有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她曾氣鼓鼓地說:“那條蛇也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