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都走出來，你究竟讓不讓我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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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榻上準備就寢的鳳舞，一手撫著額，受不了地對又自門扉上溜出來的門神長歎.「我沒阻止你歇息呀。」鬱壘優雅地繞過她特意擺放以區隔他的屏風，帶著一張笑臉來到她的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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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斷搖首，「被你這般瞪著，我睡不著……」有他在身邊，她就是想睡也睡不著，偏偏請神容易送神難，無論她再怎麼加派宮女守衛，或是替門板蓋上罩簾，他就是有辦法溜出來對眾人施以睡法，然後突破障礙來到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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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當我不存在吧。」早就已經對她，也對整座未央宮再熟悉不過的鬱壘，來到她的榻邊，彎身拾起她放在身邊的書冊，好奇地研究起她的睡前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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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自他被繪上後，數個月來，為了他，她就連在就寢時也必須穿著整齊，以防春guang外泄或是讓他看了不該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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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合上書冊，朗笑出現在他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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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興你有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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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一如以往的注視下，鳳舞攏了攏身後的長發，自認這回沒在發上簪插了什麼金簪或珠飾，可以不再接受他習慣一見麵就拆卸她發上裝飾的動作，但他還是長臂一探，將她綰得鬆鬆的發髻上的玉簪給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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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再次披泄而下，低首看著披頭散發的自己，再看看正在把玩玉簪的他，她揉著微疼的兩際.「除了騷擾我外，你沒別的事可做了嗎？」若是數個月前，在他對她做出這些動作後，她一定會像初時見到他那般驚慌，但在連著見他數月，也夜夜與他相處了數月後，她再也對他築不起提防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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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沒有。」鬱壘將玉簪往身後一扔，漫不經心地拉來她垂落至錦被上的青絲，以指細細感觸著絲緞般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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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她麵前帝後威嚴盡失的鳳舞，在發現端著皇後的架子也嚇不跑、趕不走他後，她索性對他露出她不在人前展現的最真實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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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悶地板起小臉，不客氣地對他下逐客令，「若是閑著就去盡你的職責，去宮中捉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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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之鬼早被我清光了。」習慣她冷眼以對的鬱壘隻是聳聳肩，依然故我地賴在原地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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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歎息地垂下眼眉，「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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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壘。」他有耐性地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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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壘……」她告饒地向他搖首，「別再這樣盯著我了，我真的累了……」連著數月都淺眠，每當他自畫中走出來時她就得陪著他，不管她怎麼驅趕他就是嚇不跑，反而更愛伴在她的身旁，這般日積月累下來，他是很能樂在其中，但她卻是身心皆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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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看她一眼，在瞧出了她眼底的倦累後，走至她的身後坐上榻，修長的十指也跟著放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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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想守著你而已。」他小心地拿捏著輕重與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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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在宮中安全得很，不需有個門神來監看著我……」舒服得差點閉上眼的鳳舞在辯駁之餘，不忘提醒他，「還有，你又在輕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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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充耳不聞，在她的耳畔低語，「放鬆點吧，在我麵前你不需當個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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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酥麻麻的戰栗感自身後升起，鳳舞縮著香肩，拉開與他的距離後，坐至床榻的另一頭對他搖首，並以眼神警告著他別太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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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壘笑了笑，自在地往榻上一躺，一手撐著臉龐凝視著在燦燦燭火下的她。她身上得體不露絲毫肌膚的素色長服，在燭光輝映下瑩瑩白亮，襯照著她白晰的臉龐，讓唇上的一抹嫣紅顯得更加瑰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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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暫時忘掉你皇後的身分，出去外頭走一走？」每日看她被關在這座陰森森的皇宮裏，她不煩悶，他可覺得無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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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她挑高黛眉，「宮苑？還是禦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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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探向她的水眸，「我指的是這座皇宮的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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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期的，鳳舞緩緩垂下了眼睫，像是被他踩著了心中隱藏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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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別過螓首，「我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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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他挑戰似地笑了，一骨碌地自榻上躍起，而後拉著她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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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想做什麼？」赤著腳被他拉著走的鳳舞，邊努力撥開他的手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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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你出門走走。」牢牢握住皓腕的他，絲毫不給她掙脫的機會，帶她快步走向他原本站立的門扉。「夜裏的你不需母儀天下，你隻需要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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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大感不妙的鳳舞，忙回頭對睡在榻旁的白虎求援，「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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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壘揚了揚劍眉，輕吹一聲口哨，就見伴月飛快地躍起，動作比他們更快地先一步躍進門裏.「瞧，牠比妳更想出去呢。」他拉近她，一手攬上她的腰際，帶著她跨進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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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被迫的鳳舞，滿心的害怕與驚惶，在跨入門裏所見著的景物中，霎時全都暫時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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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的月光，銀輝灑落在她的身上，清冷的西風將她的發絲吹揚起來，在風中翻飛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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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在那短短的一瞬間，跨過門裏門外，她已自重重牢鎖住她多年的皇宮裏，來到了她心中最是惦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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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熟嗎？」站在她身旁的鬱壘，邊問邊褪下自己的外衫替衣著單薄的她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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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月光下，位於宰相府外遠處的小丘上，一棵高然聳立的銀杏老樹，金黃色的葉片反射著月澤，風兒一吹，扇形的黃葉在空中飛騰一番後，葉落如雨，一片一片地，落在已將遍地鋪上一層金黃的大地上，也片片落在她想念的心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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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顫顫地伸出手，盛住翩然落下的黃葉，幾不可聞的低語，悄悄逸出她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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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在我有生之年，我再也回不來這裏了……」感動的淚光在她眸底徘徊，但她極力想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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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壘伸手接住她懸在眼角的晶淚，一言不發地擁她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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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掙動，握緊了手中的銀杏葉埋首在他胸前，模糊的話音，在吹揚的西風裏聽來破破碎碎的。
www.cmfu.com發布 「我有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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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心願？」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音調顯得格外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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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首看向他，「在我死後，我想葬在這棵樹下。」她這一生，是逃躲不開皇室這座牢籠了，但她不願連死後，她的歸處都不能自主，還是必須得與皇家中人一同關在冰冷的陵寢裏.「人生才剛開始，你就已想到你的後事去了？」鬱壘不滿地皺著眉，抬起一手輕撫著她的臉龐，「難道這一生中，沒什麼值得你期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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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淡的笑靨，在月下看來格外淒清，「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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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呢？」他不忍地撫上她的唇緣，想將那抹笑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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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眸光渙散茫然，「我早忘了那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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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宮中，有何快樂可言？她不過是個等待著聖上的孤獨皇後，不過是個空有虛名寂寥無伴的女人，日日看著年華老去，夜夜盼著這段刑期快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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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是鳳氏宗族所有的榮耀，是族人們賴以高升的登天玉梯，同時，她更是父兄們最穩固的政治靠山，唯有她端坐在後位之上，家族榮業方可永保不墜，權勢富貴，也能因此而常盈家門.因此她必須將十二金玉鳳簪牢牢簪在髻上，即使不得寵、不得所愛，她也得在後宮中努力生存，為了那些仰望著她的人們，繼續撐持起這片榮耀的天際.從沒有人為她想過，她才十七，她還沒有享受過人生裏該有的青春歲月，也沒有機會品嚐過情愛歡樂，人們隻將她當成一尊玉雕的觀音，把她高高捧奉其上，將她置放在無盡寒冷無伴無親的深宮裏，他們都忘了她也是個平凡少女，會害怕、會傷心，更會寂寞哭泣，但他們從不提供讓她憑靠的支柱，反而將期待重重地壓在她身上，藉此攀附著她、深深期待著她，他們不知道，她這隻被迫棲停在高枝上的鳳鳥，獨自站立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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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隻是想找副可以倚靠的胸膛，讓她歇一歇，讓她……把那些不敢流的淚都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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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下的胸膛是如此厚實溫暖，鳳舞凝望著他深邃如潭的雙眸，輕聲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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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身上，你想得到什麼？」每個靠近她的人，都想藉她得到些什麼，他呢？糾纏了她這麼久，他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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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撥開她因風覆麵的發絲，「我像個有企圖的門神嗎？」
www.cmfu.com發布 「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