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泯將黃魚拋到地上,黃魚掙紮著拍打尾巴。小貓露出獵食者的本性,敏銳地亮出利爪,緊緊勾住魚身,一口一口將比自己身體還大的黃魚撕了個粉碎。
舒泯伸手揉了揉小貓的腦袋,小貓乖巧地湊過來舔了舔舒泯的手背,在她手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是被啃食了半個腦袋的黃魚留下的血跡。
舒泯摩挲著手上的血腥,微微勾起嘴角,眼中波光流轉。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這句話在無論什麼時空都是絕對法則。
而自己,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活得很好。也一定會讓母親活得很好,往後餘生不再提心吊膽。
想到母親,舒泯鼻間微酸,父兄已逝,眼下唯一的溫暖,亦是唯一的軟肋,就是母親了。
若沒有她,孑然一身,心中那點微弱的燭火也早熄滅了。
小貓大快朵頤之後,心滿意足的舔舔嘴,又蹭到舒泯身邊。
舒泯抱起它,輕聲開口,似是問它,又似是問自己,“十五啊,你的父母呢?這偌大的王城你可還有同類?孤身一人行走在這吃人的世道,會不會害怕?“
十五聽不明白,隻知道今日吃得開心,喉嚨間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又探長脖子親昵地蹭了蹭舒泯的臉頰。
舒泯貼近十五,從前府中也養貓,吃的是上好的雞脯肉和各式肉糜,吃飽了就不管不顧地鑽進錦帳中酣眠,也不管躺的是誰的床。
貓咪是郅兒哥哥從外邊撿回來的,撿來的時候瘸了一條腿,好生將養也沒有好起來,但也不妨礙它四處爬高上低、飛簷走壁。
郅兒哥哥最寶貝它,一到家便要抱在懷裏揉了又揉、貼在臉上親了又親,惹得母親常說他,日後若是有了孩子,不知對孩子會不會這般親昵。
郅兒哥哥總是笑著道一句,嬸娘快別拿郅兒尋開心了。
郅兒哥哥愛笑,他生得俊俊逸笑眉目清朗,笑起來更是好看,時年不過十四歲,卻已然有了一股少年風流之氣。
偏愛騎馬踏花不愛讀書念經,卻又聰慧異常,寫得一手好文章。在京都中小有名氣,那時府中最是熱鬧,日日都有各家公子前來尋哥哥出去喝酒作詩。
素嫻伯母放心不下兒子,時常生氣,卻又頂不住郅兒哥哥一副好口才,每每哄得她眉開眼笑。
笑完又開始發愁,拉著母親訴心事,說是郅兒如此貪玩,不知娶妻成家之後會不會收些心。一會兒又皺起眉頭說,妻子當選個厲害些的,方才管得住他。母親更得眉眼彎彎,直歎嬸娘想得太多。
不過倒是眼下倒是有不少世家王侯前來探聽郅兒哥哥婚配與否。
那年舒泯方才九歲,卻也愛湊熱鬧,嚷嚷著嫂嫂須得選個漂亮的,郅兒哥哥眼睛好看,嫂嫂也要有雙漂亮眼睛的。
這場景恍若還在眼前,轉眼,已是七年過去了。
若郅兒哥哥還活著,想來自己也有長著漂亮眼睛的侄子了吧。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那個俊逸風流的踏花少年郎,永遠停在了十四歲那年。
舒泯眼前洇起一陣水霧,手上一痛,十五輕輕咬了她一口,掙紮著要下來。舒泯剛放下,它便拖著黃魚殘骸消失在草叢之中。
一陣風來,還夾帶著絲絲寒意,她眼中的水霧吹散。
舒泯雙手冰冷,眸子深沉,抬頭望著寒苑慘白的高牆捏緊雙拳。
自己,一會逃離這個人間煉獄。
不能徒留惡鬼在人間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