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驚塵(1 / 3)

公務委派雖說是個由頭,實際並無要事,可撫州到底也是個州。

就算徐達再不情願,李岱朗隻要腆著臉沒事兒找事兒表演一通腦子抽風,也能順理成章地把人留下掰扯。

徐達腦門上的冷汗從清早的衙門一直掛進了晚間的鷺水榭。

而李岱朗不愧是當年江左書院素有令名的逢源客,剛同一堆滿腦肥腸的官員嘻嘻哈哈完,轉頭還能哥倆好地衝徐達一笑,硬是把人搭肩摟背地往裏帶:“哎徐兄,忒拘謹,巡撫司的監察不長眼麼,哪會不識趣兒的衝你我臉上耍大鼓?”

一旁的大人們統統笑起來。

瞥見徐達半死不活地陪著笑,大氣不出一聲,隻慢慢往裏挪著步,顧芸娘心下一哂,麵上不解地望著他:“入不了大人眼麼?”

徐達訕訕道:“沒、沒有的事兒。”

顧芸娘往後招招手,柔聲說:“諸位辛勞一場,難免不爽,可若入了水榭還玩不痛快,那便是咱們招待不周了——來,還請諸大人先斟酒祛祛寒!”

狎司端酒引路,酒熱已先上了三分肚。

待酒過三巡,便是什麼衣冠禽獸也現了原形。磐安縣的太守約莫是醉沒了人樣,灌出了熊膽,緊摟姑娘嬉野半晌不算,胳膊一抬,指頭一比,竟是要拿李岱朗作消遣:“潤枝,你說,你說‘嚴黨’亂政,宦官誤國,這外戚的戲碼瞧著眼不眼熟!”

李岱朗聽見當沒聽見,拿茶當酒灌:“齊兄喝大了,淨說胡話……”

“——你咽得下!”齊太守倏地拍案,怒道,“李潤枝,啟平二十二年,你是進士同五甲,先翰林又外放富庶地,可離登閣入相就差那麼一步,北都韋氏都想要你做婿!這氣你咽得下!”

李岱朗隻顧吃茶,充聾作啞。

“嚴國舅!好一個皇後親兄!”齊太守冷笑,“截了韋家做親家不算,還與閹人廝混為黨,成日惦記後宅事,為那點兒芝麻爛穀百般迫害忠良——不過是拒了他姓嚴的姻親,你是被趕了這裏,那長寧侯連個死活都沒音訊,長此以往,公理何存?道義何存!”

這話若傳出去,在座無人能擔一頂項上人頭。

徐達弄不清這算不算是衝著他來,隻得將目光看向李岱朗。

李岱朗卻好似真聾了,非但沒理會齊太守,反而對上徐達的視線,笑不露齒地問他:“是啊,徐大人,道義何存呐?”

到底是進士出身,即便是先給醉鬼揭了一通短,當麵找了個不痛快,李岱朗也始終能維持一個君子端方、言行正直的麵皮。

然而就算是挑破了這層麵子,李岱朗也能當著所有人的麵兒,把拒絕詭辯成客套話,客客氣氣地扶著僵硬大半的徐大人,半拽半扯地將人拖上了三樓隔間,往裏一丟,轉身接著下樓看人吃酒撒瘋。

底下的熙攘從門縫裏裹著風進。

榭外暮色四合,笙歌鼎沸,屋內卻萬籟俱寂,唯有一點火光溫熱而明晰。

衛冶手腕輕翻,抬臂半挑簾子,在燈火昏暗下露出半張臉,指尖扣在淌水的酒杯口。

一見來人,他好整以暇地倒扣下杯口,用一種力求氣人半死的語氣打了聲招呼:“久不得見啊,徐大人。”

可憐徐達方才已被李岱朗氣了半死,眼下又補上了另一半的受氣。

他當即開口哆嗦:“你,你你你……”

衛冶:“你什麼你?打住,別套近乎。”

瞥見徐達那熊樣,衛冶順坡打滾,臭不要臉道:“要帛金要美人還要三更半夜叫人來尋我這樣的美人,瞧不出來,徐大人個頭不大,胃口倒不小……隻是一口氣吃太多,怕你肚子不夠大,把自己撐死了,那你府裏的小娘子可沒處哭墳——丟不丟人?不如咱們談個買賣,生意嘛,跟誰做不是做?”

徐達不說話,臉色千變萬化。

衛冶眼皮子不用動一下,就能聽見這老小子轉腦子的響動。

不禁在心裏嗤笑:“早知今日,早幹嘛去了?吃屎也不找點新鮮的。”

衛冶:“該說徐大人也是排得上號的讀書人,別的不算,名字起得倒還不錯,‘花僚’……也難為你了,腦袋裏塞了那麼些金的銀的,還能顧得上給這玩意兒起花名。怎麼,是府裏樓裏加起來的姑娘都不夠徐大人消遣了,改拿北覃衛的找樂子、尋開心?”